徐怀谷打开窗户,往街道上看去,只见冷冷清清的,一点灯火也没有。
犹记得他和余芹初次来到这座城市时,就算是在后半夜,城市里依旧十分热闹,歌舞升平,乃是一座不夜城。然而如今的兴庆却已经不比原先了,朝廷早就实行了宵禁,天黑后不久,便有兵士在城内巡逻起来。寥寥无几还在坚持开着的商铺也关了门,更别提寻常百姓人家了,各自都早早锁上院门,睡去了。
在徐怀谷的印象里,这大概是兴庆最安静的一个夜晚了。本来还想带着如玉去见识一下中域的繁华,可现在这幅萧条的模样,实在也没什么好逛的了。
徐怀谷不免有些伤感,余芹也不好受,二人早早入睡。如玉无处可去,也睡不着,便去了另外一间房里,点了一盏灯,在灯下抄写他和徐怀谷的约法三章。
每抄一会儿,他便要休息片刻,打开窗户,看看街上的景色,再看看月亮。
他那一双浅红的瞳子与人的眼睛不同,越是在黑夜里,越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糊窗户的花纸,上面花团锦簇,栩栩如生,不觉起了兴趣。他伸手去触摸那花纸,薄薄的一层,吹弹可破,然而鲜红的花,翠绿的叶,就在这脆弱的小东西上活灵活现,这是他在妖族里从未见过的。
窗户外的街道上,各色小楼林立,这些楼的窗户上无一例外地都贴了漂亮的花纸。当然,有的上面画的并不是花,而是山水景色。不光窗户纸,就连小楼本身也格外精致小巧。他原本以为乌凉镇的小楼已经够好看的了,与兴庆城里的比起来,百分之一也不及。
这就是中域,人族所居住的地方,倒是别有一番意思。虽说不如妖域自由,然而其精美巧致,却是妖域所不及的。
灯芯烧尽了油,如玉又添了好些。这油灯他在乌凉镇的营帐中之时便学会怎么用了,不过他不是很喜欢这件玩意,若是房里能有月光照进来,他看得能比油灯更清楚。
他继续安静地坐下来抄写。陆续又添了好几次油,天便逐渐亮堂起来了。他数了一下自己一夜的成果,只写了三遍多而已。他感觉有些乏了,学着人的模样,脱下衣裳,在床上眯着眼睛躺了会儿。
床是软绵绵的,他以前从来没睡过这种地方。便是和平的日子里,他也只在山林的平地里睡觉,那里有很多杂音,鸟雀和虫鸣,他依然可以睡得很舒心。这里太安静了,反而像是有危险一样,不容易入眠。
总而言之,妖域和中域各有好处,也都有不那么如意的地方。
正想着这些,房外传来脚步声。如玉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自家先生和姐姐在起床。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俩要整日待在一起,在他的印象里,自家父母就很少在一起过。事实上,连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他都很少看见过。妖族并不重视父母的概念,族里的老人说,所有的妖都是自然的孩子,不属于他们的父母,不过人族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道:“如玉,起床了,早餐要吃些什么?”
人从来不推开门,尽管那门只是虚掩着的而已,他们在推门之前一定要敲门,这也是他所不太能理解的。
如玉赶紧下床去开门,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才说:“我没什么想吃的。”
余芹又低头问道:“真没想吃的吗?我怕你饿了。”
如玉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那好,那我就先和你先生去吃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多看书。”
如玉点头答应下来,于是徐怀谷和余芹便出客栈去了。二人找了家早点铺子,随意吃了点东西,徐怀谷便往仓央府上去了。余芹思来想去,还是给如玉带了一碗馄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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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去仓央府,徐怀谷对路早已驾轻就熟。他很快便到了仓央府上,依旧是那两座石狮子,从未变过的朱漆大门,还有两名守门的兵士。
来了好几次,那守门的两人都认识了徐怀谷,一见是他,知道是公主的贵客,不敢稍有怠慢,连忙往里面去报信。徐怀谷站在门口,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这座府邸的模样,不禁微微扬起嘴角,笑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穿了一身翠绿衣裳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对徐怀谷灿然一笑,施了个万福礼,便把徐怀谷带进府里去。这人也是徐怀谷熟知的,正是林仓央的贴身侍女伶儿。印象里,林仓央与她向来形影不离,就连上次去堂林关巡视边关,也是伶儿跟着她。
路上,伶儿便笑问道:“徐先生大驾光临,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想来是找殿下有正事的。请问是何事?”
徐怀谷也礼貌笑道:“不便多说,还是等见了你们家殿下,我与她再细谈。”
伶儿知趣,浅笑一声,没再说话,一路把徐怀谷带进了仓央府的后花园里,才在一处僻静的池塘边停了下来。
徐怀谷往四周看了一看,一个人也没有,不禁疑惑道:“我要见林仓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伶儿也往周围打量了半天,确认没人之后,才开口抱歉地说道:“徐先生还请少安毋躁,你想见我们家殿下,岂不知她此时才是大余国的主心骨?先生却还来府邸里寻殿下,哪里寻得到,只怕她正在宫里处理政务呢。”
徐怀谷听罢,缓缓点头道:“也是。那这么说起来,我该去皇宫内找她?还请姑娘替我安排进宫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