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自幼失孤,被寺中收养,而今三十余年。寺中师长于我而言,便如血脉至亲。”
法慧和尚趺坐在草地上,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满脸褶皱,目光也分外浑浊。
他喘着粗气,语气温吞平和:“小僧自幼被诸位师长谆谆教诲,吃斋守戒,清心寡欲,授以寺中诸般奇功异法,一心想要光大宗门。这些年数次下山,降妖除魔,救苦济难,倒也闯出了一番声名。”
赵昂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位伏龙寺的佛子经此劫难,一身修为尽去,命不久矣,却无有半点怨怼,就见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
“此前方丈命小僧前来取回寺中遗失百年的绝学,却不料,是这是一场延续百年的佛争经辩。小僧辩经失败,一身修为气血佛法尽数被夺,实乃技不如人,修持不够,怨不得他人。”
法慧和尚说得隐晦,但赵昂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代表的伏龙寺前来履约,和赤阳老妖进行一场百年前就约定好的佛争辩经,最终辩经失败,一身修为佛法也就成为了赤阳老妖的战利品,反助其成功晋升七品。
在他看来,是他技不如人,修持不够,不仅败坏了伏龙寺的名声,还连累了赵昂。
这个说法乍一看,也不过是天下万千武夫争道的一个缩影,不细究的话,都能说得过去。但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一旦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只是…”
赵昂看着双手合十于胸前,低头默诵经文的法慧和尚,依稀看到一个自幼失孤的孩童被领入山门,剃度守戒,默伴青灯古庙,从无名小沙弥一路成长为名扬一州上宗佛子的时光虚影。
伏龙寺对赵昂而言,是莽州三大上宗之一,正道翘楚,佛门大派,可对法慧和尚而言,却是他念兹在兹的“家”,包含了此生所有温暖和快乐的羁绊之地,即便身死也要维护。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赵昂移开目光,心下叹了口气:“罢了,他没多少时间了,就让他带着这份美好的回忆回归极乐吧。”
就在这时,赤阳老妖那难辨雌雄的魔音在天地间响起——
“哈哈哈哈哈…”
“法慧,你马上就要圆寂入灭了,还要维护那伏龙寺颜面?”
“昔有佛祖未成佛前,割肉喂鹰;今有伏龙寺众僧舍寺中佛子,成就我一妖物!”
“啧啧啧…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似怒似笑的低吼声,前方虚空中陡然现出一尊巨大的身影,头顶肉髻,身披金红袈裟,趺坐于莲台之上,他颅生四面,脑后佛光凝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昂二人。
赫然正是已经彻底熟悉掌握了七品力量的赤阳老妖。
“阿弥陀佛!”
法慧和尚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转头向赵昂哀求:“燕施主,烦请助小僧兵解入灭。”
所谓兵解,是佛道对死的一种称呼,但和圆寂坐化等自然死去不同,兵解是以刀兵加身而亡。
法慧和尚在被赤阳老妖夺去一身修为气血后,本就行将就木,即将坐化,此番却哀求赵昂动手杀他,提前了结性命,显然是为了逃避赤阳老妖,只求速死。
“想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不肯面对赤阳老妖揭穿的真相。”
赵昂吐出一口浊气,没有说话,终究是曾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又如何狠心下得了手?
这时,那赤阳老妖似乎听见了法慧和尚的哀求,发出越发猖狂的大笑:“法慧,你怕了?”
就见它把身一摇,原本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菩萨虚影陡然缩小,最终凝成一个丈许高,浑身铜光熠熠的青年僧人,满头螺发,顶生肉髻,披着朱红袈裟,手持锡杖,来到了法慧和()
赵昂面前。
“南无赤阳宝王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