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左贤王请你同游!”这一日赵遵被左贤王邀请出游,这支出游的队伍很是奇怪,全部是左贤王一系的亲贵,他们离开草原进入一片低矮的山丘。这里只有浅草苔藓和黑色的砾岩,一行人没有携带射猎用的弓弩,一个个神情肃穆,无人说笑。
半天的路程,他们来到一片乱石嶙峋的地方停了下来,羽鲜挨着赵遵说:“这是埋葬我族在战场上牺牲勇士的黑石墓地,乃是禁忌之地,你是第一个知晓此处的外族人。”
赵遵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埋了几千几万具尸骸,心中不由慨叹,匈奴称霸草原百年并不轻松,靠的是一代代人的牺牲,这个民族很简单,简单到永远不会发生改变,活着和战斗,因此汉匈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和平。
左贤王站在一个用黑石搭成的高台上念念有词,而后他们便各自来到相识人的墓前进行祭拜,撒一些红色的粉末在石头墓上,时有哭泣声传来。
左贤王来到一片新坟的附近变得有些激动,在坟前驻足良久:“这里埋着我的几位兄长和战死的儿子。”左贤王缓了缓心情,“你随我来。”
左贤王将赵遵带到山根处,那里有一座孤坟,赵遵愣了片刻然后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不大的石头坟墓前倒插着一根铁枪,枪上的白缨脱落的仅剩几根。赵遵认得这杆枪,它是父亲的成名利器飞龙枪!
飞龙在,坟中的人不言而喻,“爹……爹……”赵遵趴在赵破虏的坟上大哭,十几年的思念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与你父厮杀十几年,虽然站在对立面上,但惺惺相惜,他是条好汉,死在他枪下的勇士不计其数,我的几位兄弟都是他枪下的亡魂,最后他也没有逃过宿命!”左贤王颇为感慨的说。
“你为什么不杀我!”赵遵再次提出了内心中的那个最大的疑问。
“杀人?不,我并不喜欢杀人。汉匈之间征战百年终有了局的一天,每个人都有死的可能,但死也要死在该死的地方。你还年轻,不着急!我知道你们的习俗,带着你父亲的骸骨回去安葬吧!”
赵遵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对左贤王行了大礼感谢他归还父亲的遗骸,而后赵遵寻来一些枯枝焚化了父亲的遗骨,用鹿皮囊装殓,又将飞龙枪背上,身上重了几十斤,但心里好像轻了很多。
“大周的使者到了,你该回家了!”
羽鲜带着十几名左贤王的卫士护送赵遵、典鸢离开营地,行不数里羽鲜突然叫停了队伍,一指远处的山()
峰:“有人在半山腰的树下等你。”
负责护送的卫士非常抗拒,羽鲜几乎翻脸动手,他们才肯放行。赵遵稀里糊涂的上山,途中后悔忘记问羽鲜是哪棵树了,可等到了山腰赵遵便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那是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树冠占地数亩,叶大如盆。
“这是我们的圣山,此树不知活了几千个春秋,被牧人称为许愿神树!”桑暮歌在树下虔诚祈祷,而后将一条白色丝带系在树腰粗大的麻绳上。
“我要走了!”赵遵低声说道。
桑暮歌背对赵遵站着,身子猛地一抖:“好啊,人总是要回家的。”
赵遵道:“你几个哥哥……我很遗憾……”
桑暮歌道:“在我们匈奴人眼中,英勇的战死灵魂会升到天上,是荣耀的。我只心疼几个疼我的嫂子,她们又要被逼着改嫁了。”说着桑暮歌突然摇头苦笑,“其实她们也是几个哥哥抢来的,杀了原来的丈夫将她们占为己有!父王说得对,杀人者终被杀,怨不到任何人。”
赵遵也敞开了心扉:“父亲战死那一年我才八岁,我满心只想着报仇,脑海中幻想出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的样子,整夜难眠。我习武也是为了杀你们匈奴人,不错,战场上我杀了很多厉害的匈奴人,可看到父亲坟墓的那一刻,我……我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甚至……我甚至喜欢上了这里……”
“你会再来吗?”
赵遵犹豫良久,才说:“你父亲说得对,汉人和匈奴人会迎来最终决战,输的一方将丧失家园。我是汉人的将军,再回来还是要打仗要死人,我宁愿双方苟安!所以……”
“所以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吗?”
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桑暮歌带着他向山里走去,又登数十丈大山出现了一道裂缝,湍急的水流形成巨大的瀑布直扑山底,水雾弥漫不知深有几何。
“据说瀑布下面住着仙人,见到他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有不少人从这儿跳下去,可没有一个活着上来!”
赵遵道:“你不会也相信骗人的鬼话吧!”
“你怕我跳下去?我才没有那么傻!带你来是告诉你,下次再被抓了就把你扔下去探路!”
赵遵在神树下和桑暮歌道别,回到山下神树已经模糊难辨,隐约有一点红,那是为自己送别的桑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