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月和燃星一边坐在桌前优雅地喝着葡萄美酒,一边听韩夜说他是如何察觉到灼月就是妻子幻化而成的。
“首先是香味。”
“尽管香味和你之前完全不一样,但迷迭香里藏着我和你最初的情感。”韩夜注视着灼月那盈盈如水的蓝眸,说道:“最开始苦涩、辛辣,慢慢变得香甜,香甜越来越浓郁,这不是一般的迷迭香,是你特地留在香气里给我的暗号。”
灼月怜爱地望着韩夜,点了点头。
韩夜又道:“然后是衣着和身体,我承认我抵抗不了你,第一眼就动心了……但明明我看过那么多仙女、魔女乃至于女神,为何就对你这副身体有欲望?”
“因为最初你把身体交给我时,穿的就是褙子和燕尾裙,那也是你第一次穿给我看,映着碧湖密室的烛光,那双腿实在太迷人了,把我的魂都勾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所以我努力不去想,甚至我想的是你本人的模样,可我逃不掉!满脑子都是!!”
韩夜没法冷静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身不由己,在燃星看来有点肉麻,灼月却很是受用。
非常受用!
所谓色授魂与,不正是自己的姿色能被深爱的丈夫所欣赏吗?
灼月就喜欢听韩夜说这种话,人坏坏的、嘴甜甜的,更重要的是,他尽览六界风光,对自己依旧一心一意,不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又听韩夜道:“我当时明明贴着隐灵符,加上疾影步和潜伏经验,就算跟踪的人背后长了眼睛,也极难察觉我在跟踪……你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因为我长期佩戴着你的那颗‘心",尽管现在它融入到你的身体里去了,可我们彼此交融颇深,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算不看,你都能感觉到我。”
韩夜说罢,就看到灼月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故意对我用了一次传音入密,在我一生经历之中,除了我师父守正,就你用过,其实昨晚上那个场合,你完全不用传音入密也是可以的。”
“你只是想提醒我!”
灼月连连点头。
韩夜继续道:“你施展的流风壁,还有借助风灵力与轻功加速身法的方式,加上和我对掌的卷风波,全都是我熟悉的招式。”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
“是名字。”
韩夜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看向灼月:“夫人,我懂你!你唯一介意的,就是我的前世是长空前辈,而长空前辈和苍月前辈是夫妻,我感觉得到,你恨不得上辈子、下辈子都把我给占了!”
“三生七世都归属于你,是吧?”
燃星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灼月,看她是不是正有此意。
灼月则把蓝眸瞥向一旁,面带笑意地微微扁起了嘴,光从表情都看得出,她还保有着那一点点少女般会吃醋的感觉。
燃星颇有些惊讶,她很少看到当了娘亲的人竟还能存着一颗少女之心!
但马上,燃星就明白为何灼月会像个少女:
是因为韩夜!
只听韩夜调侃道:“什么灼月?你要烧掉月亮是吧?”
“你就是想把苍月前辈活活灼烧至死!”
“人家已经跟医仙前辈入土为安了,我还特地把他俩牌位放一起了,你就行行好,放过人家吧!”
灼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抬袖掩唇都没来得及,她蓝眸圆睁对韩夜娇嗔道:“哪有——!我堂堂妖界之主、孩子们的女先生,哪有这么歹毒!”
“灼月灼月,明明就是灼灼月华的意思啊!”
“臭阿夜!嘴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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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星惊觉韩夜不单单是有担当,他还心思细腻,能很好地逗女人开心,这点确实挺不错,有点像凌峰。
韩夜拿起夜光杯喝了口葡萄酒,感叹道:“夫人,其实,如果你不给我这么多提示,我也能猜出来,但你好像很担心我猜不中?”
灼月笑着点头道:“是啊。”
燃星也有些不悦,对灼月道:“云梦,所以我说了你别担心,少给点提示,让他猜得费劲点,不好吗?”
灼月摇头道:“不好。”
燃星问:“难道你不想偶尔考验考验他?试探试探他对你的真心吗?”
灼月又摇头:“不必。”
接下来,灼月的话,才真正让燃星感受到了她的大智若愚。
只见灼月牵起燃星的手,问:“他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让他猜不中?”
“猜不中,我俩平白无故多个矛盾。猜中了,他却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我就是要让他猜中,不能给他猜错的机会!”
“如果夫妻二人需要对方经受住考验和试探,方能好好过日子,那这夫妻不做也罢。”
韩夜听了很是感动,他最喜欢的就是司徒云梦这份纯真,而且是在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后还能保持住的纯真。
因为韩夜是一个心思细腻且聪明机智的人,他不会想找一个总是喜欢试探他的女人,那样他反倒会觉得很累。
或许有的女人会觉得,找别的熟人或亲人玩个暧昧、演个戏,来试探一下心上人态度,心上人知道谜底后会觉得有意思。
但对韩夜来说,这特别没意思!很不舒服!!
司徒云梦从来不干会让韩夜不舒服的事,这本身就是她吸引韩夜的地方。
水落樱听了,则陷入了沉默。
化身灼月的司徒云梦见水落樱似有所悟,就和水落樱说了她在书里看到的两段故事。
第一段故事,是李清照提示她丈夫赵明诚对对子的故事。
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经常对诗、对对子,按规矩,败者要为胜者敬茶三日。
一次晚饭后,李清照将赵明诚拒之门外,说她有一上联,对出后,赵明诚方可进屋。
赵明诚忙问什么上联。
但见李清照将一只精致冰冷的小酒坛塞给赵明诚,叫他猜。
赵明诚一时不知所以然,托起小酒坛儿掂了掂,觉得很沉,可就是倒不出酒,干脆底朝天往下倒,见那酒水一点、两点、三点地往下掉,他恍然大悟,原来上联是:
冰(氷)冻酒,一点两点三点!
这个对子赵明诚以前听过,至今无人对出过下联,难道他才高八斗的妻子李清照竟已悟出了下联?
假如妻子真的可以,那丈夫也不能轻易说不行。
赵明诚拼命想下联,直到月上中天,他还在苦苦思索。
突然,他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绊,差点摔倒,定睛一看,乃是一枝丁香花。
“啊,有了!”赵明诚兴奋地对门里面的李清照说:“娘子!下联是,丁香花,百头千头万(萬)头!”
李清照终于笑着把房门打开,将赵明诚放了进去。
其实赵明诚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他们家不种丁香花,无缘无故,家里哪来的丁香花?
就是李清照早就买好了,趁丈夫抬头苦思的时候,给他扔到脚底下去的!
若不是李清照心疼他,抛给他一枝丁香花启发他的才思,他还在冰冷的月下徘徊着,只怕一晚都进不了家门!
在猜谜这件事上,如果丈夫猜不中,夫妻二人没有一个是赢家。
灼月将()
这个故事讲给燃星听,一如她做先生的时候给孩子讲故事。
其实,这就是化身燃星的水落樱所缺的,凌峰教过她下棋、没教过她看书,她虽和男人相处的多,高雅的故事却知之甚少。
接着,灼月又给燃星讲了第二个故事。
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
庄子的妻子田氏,生得如花似玉,平日里对他也挺好。
有天,庄子突发奇想,问田氏:“我要是死了,你还年轻,能熬过三年五载不改嫁吗?”
“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你太小看我们女人了!”
田氏被庄子说得愤怒了,觉得不信任她的忠贞,便一把夺过庄子手中的扇子,撕得粉碎。
过得几天,庄子忽然一病不起。
田氏守在庄子床头,哭哭啼啼,悲痛欲绝。
庄子说:“我怕是要死了。死了以后,你就改嫁吧。”
田氏哭着说:“你别说废话,我誓死从一而终!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跟你一起死!”
庄子道:“那我庄子死也瞑目了。”
然后他就撒手人寰了。
田氏哀求邻居帮忙安葬了庄子,而后开始为庄子守灵。
到得第七天,家里来了一个青年,模样俊俏、一表人才,自称是楚国王孙,之前和庄子约定,要拜庄子为老师。
来到田氏家里,听说庄子已死,楚王孙慌忙跪下,朝着灵堂跪拜,拜完请求陪师娘田氏一起守灵。
田氏刚开始还推辞,可楚王孙一再坚持,还是同意了。
楚王孙便住在了庄子家中。
楚王孙风流个傥,田氏日久生情。
半个月后,经受不住楚王孙的软磨硬泡,田氏脱下丧服、穿上鲜艳的衣服,决定以后就跟随楚王孙,离开现在的这个家,不再守灵。
结果当她满怀憧憬地去见外面的楚王孙,哪里还有什么楚王孙?
楚王孙就是庄子用身外身变的!
庄子其实是想试探一下田氏会不会变心,所以假死,而后变成楚王孙看田氏会不会动心,结果田氏没经受住考验。
田氏得知真相,羞愤交加,无颜面对庄子,最终上吊而死。
庄子变了口棺材把田氏的尸身安放入内,用瓦盆做乐器,在棺材边打起了鼓、唱起了歌。
还写了四句诗:
“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个死,一场大笑话!”
庄子大笑一声,把房子连同棺材都烧了,只有《道德经》、《南华经》没有毁灭。
从此,他云游四方,终身不娶,还写了自己的名作——《逍遥游》。
燃星听完,忍不住骂道:“这个庄子有病吧!”
灼月看向燃星,意味深长地问她:“对啊,你觉得庄子有病,那么我和阿夜郎情妾意、恩爱有加,我去试探他?我岂非也有病?”
“我不能要求阿夜再看到另外一个令他动心的我,然后他动心了,却怪他对我不忠啊!”
“我们之间,没有试探!”
韩夜闻言,忍不住握住了灼月的手,感慨老婆依然是那么地知书达礼、大智若愚。
而燃星模样的水落樱,则意味深长地看着灼月模样的司徒云梦,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她心悦诚服地说:
“受教了,云梦。”
作为一个存活了数千年的女魔尊,之所以能接受司徒云梦的观点,并不仅仅是因为司徒云梦多么睿智,更重要的是代入到自己的经历中也有用。
水落樱很清楚,当年凌峰突然离开,她因爱生恨、在魔界各地寻找陌生男子交()
合,其目的不过也是——试探恋人。
水落樱不相信凌峰这么“狠心”,她认为做出这种令凌峰极度难受的事后,凌峰就会回心转意、就会认识到自己错了,然后回来求她复合。
就算不复合、就算凌峰拉不下脸,起码也会劝她爱惜自己吧?
可凌峰这厮硬是连理都不理!一直缩在狂地不再现身!
水落樱大失所望、悱恻缠绵,觉得凌峰不懂自己了,反而越来越作践自己。
渐渐地,不单单是正常男人,只要是魔界生灵、只要有男性特征,水落樱都会化作它们喜欢的模样与之交合,完事以后,取其灵力、碎尸万段!
身体,不一定会舒服,甚至会痛苦。
但每一次的报复,对水落樱而言,都是在凌峰心口上插刀子。
这就够了。
身为凌峰爱过的女人,水落樱甚至和魔界最丑陋的生物都做过龌龊之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凌峰恶心的?
可惜,更多的“试探”换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