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看到——在风沙四起的西域村头,杨一钊跟随老年舞者的动作,在路边亦步亦趋学习西域胡旋舞的刻苦。
她仿佛看到——在瑰奇浪漫的莫高窟里,杨一钊模仿飞天神女的姿势,在漫天华丽壁画下打开身体翩然起舞的悠闲。
她仿佛看到——在肃杀萧索的戈壁滩上,杨一钊手持短剑,赤膊上阵,身影翻飞着演绎一支古典剑舞,只为抚慰边防将士的思乡之情。
她仿佛看到——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之中,杨一钊身披羽衣,掩面浅笑,腰肢颤动着扮饰一名西域舞娘,只求博取未婚妻子的开心一笑。
每当此时,薛悦都会在旁边陪伴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闹,看着他从天亮跳到天黑,又从天黑跳到天亮。
她读着读着,不时低头吃吃轻笑。杨一钊单纯干净的少年岁月,一笔笔跃然纸上,那么生动美好。
然而再过一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样美好的字句却一天比一天少了。每()
篇日记的间隔,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久,内容也越来越简短,情感也越来越晦涩难言。
日记的最后,夹着一封薛悦写给杨一钊的短信。
根据信中所言,小叶子也不难推断出——之后的日子里,杨一钊不时继续着他的旅行,可身边却不再有薛悦的陪伴。薛悦为了云中城的发展,投入到抗敌前线之中,甚少回来找他。也许就是那时,杨一钊喜欢上了任青眉,便只能和薛悦渐行渐远了吧。他不能主动退婚,也不能主动追求,种种矛盾加深了他和薛悦之间的误解,最终闹到如今分手的地步。
然而,即使如今二人不再受制于婚约,每逢薛悦临危之时,他总是不顾一切,第一时间上前调解,护她周全。在薛悦伤心离去的时候,又默默相送,不做纠缠。——这个花花公子虽然浪荡多情,却也对每段感情真心实意,还算一个好人。
不过……他对我有这么好吗?
犹记得初识之时,杨一钊风流浪荡,动辄调戏,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她小叶子在他杨一钊的眼里,和其他皮囊没什么分别吧,无非就是看她还算有点姿色,馋她身子。他每天只会对着自己胡说八道,什么吃胖点好,什么杨夫人,还有那次强吻,那接风洗尘的小夜宴……
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个调侃对象,可供他闲暇之时清玩而已。
特别那时候,每次一说到眉姐,你看看他那个脸红羞涩的鬼样子。真想狠狠给他一拳。
自从自己在接风夜宴拒绝他的套路之后,他倒是收敛了些许。虽然他言辞举止依然轻佻,却在不经意间对她多了些叮嘱和照顾。
等她成了近侍入驻上凌烟以后,满脑子都是李厘昀汐昀汐李厘,根本没空关心他杨一钊。
行庄练兵再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是有光在闪的。自己在行庄里受了欺负,他不顾昀汐逼视,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温言慰问,还偷偷晚上给她送药。甚至在他猜到自己中意昀汐之后,还帮着自己调整心态,适应昀汐。那时,在她心里,杨一钊已经算得一个体贴的好友。
她相信他也是承认了这段友情的,她才会因薛悦的离去而为他惋惜,才有了针对任青眉的直言相谏。她言辞恳切,只是希望他不再为感性所累,不要再为一些镜花水月,弄丢真正疼他爱他的人。可他一听到她干涉他的内政,却一反温和开朗的常态,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不知为何就和她吵了起来。
太不公平了,他可以指导她去追求其他男人,却不肯听取她对于他情感的一丁点意见,这叫什么朋友?
现在想来,他的反常,也透露了一些她不曾察觉的情感。
还没等她想清楚,昀汐的事已经不受控制的发生了。
在她只知道哭的时候,是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给予她人生的指引。在李厘崩溃的时候,也是他,奋力替她维护着李厘仅剩的尊严和安全。自己被贬黜到持剑宫备受折磨的时候,还是他计划周密,冒着叛逆的风险,将她救出囹圄,托人带她远离天王帮,给了她最爱的自由。
无论是昀汐,还是李厘,都不曾给过这样的尊重、欣赏和保护。
不知不觉中,她的生命里,竟时时处处都留下了他的影子。原来自己这么迟钝,花了这么久,才看透杨一钊独有的温柔,才知道自己一直最喜欢的,原来是那个让她无比放松,无比自由的大色魔。
她合上手帐,甜甜笑了。这一刻,曾经的贪嗔痴怨最终凝练成一颗真心,在杨一钊这里尘埃落定。
今晚她知道,她会做个好梦,梦里会有一个斜倚桥头马上的风流少年,在春风里对她温柔微笑。
自从送走了小叶子之后,杨一钊继续当他的离人阁阁主,日常并无()
太大的变化。
以往杨一钊和薛悦的婚约尚在之时,离人阁还不时被好事之徒暗自关注,毕竟云中城乃是天王帮首当其冲的分舵,离人阁与它有联姻关系,自然也在重点照顾的范围之内。
如今薛悦和他解除了婚约,还“明恋”上了锋锐营的夜离先生李厘,杨一钊在天王帮中的影响力越发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