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北的诛逆乱局就此开启,夜深人静之际无人会理会从柳台县外一路风驰电掣般南下的百余骑究竟要带给长安城一个怎样的结果,龙椅之下绣禽莽兽的人精们素来自诩才智无双。但又有何人在今夜入睡之前敢说自己已经料定了怀国公府的覆亡,怀国公人首异处,堂堂先太后的母族要在今夜落得一个九族抄斩的下场。
五军都督府下的九城兵马司今夜奉诏特意增派了守城将士,皇城司里宿卫巡城的人马也比素日要多了两拨,最先遭罪的倒也并不是怀国公府,而是那些夙夜饮酒作赋的文人骚客,今夜做不得街上的醉翁,统统被抓进了皇城司大牢,等着明日那些有头有脸的家主各自领人,即便如此,人们也只会将这当作是非常之时安定人心的方式,从未想过这些变故的根源就在皇城之中除了东宫之外距离长乐宫最近的那座怀国公府。
黑色披风下红衣锦鲤服遮身的景清神情焦急,跟随在他身后的数百锦衣卫无不是一脸威仪的安静矗立在皇城之后,无人做声的场面只显得今夜的安静有些离奇,又是一匹快马来报,又是景清立刻探出头去未等来者下马便率先问道:
“如何?楚王得手了么?”
衣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额头上满是大汗,有一滴不经意的落入了眼眶之中将眼睛咬得生疼却不敢伸手去擦拭,反而是恭敬地在马下叩首回命道:“回大人,还不曾有楚王殿下的消息”
眼角迅速闪过一丝失落和震惊的景清大手一挥道:“再去探探,万岁交代了,只要殿下拿了独孤信的人头,咱们就得动手,散朝之前,长安城里不能再有怀国公府,让他们都给我生得机灵一些”
“诺”
景清又将双手放回了马鞍上,看着自己马前皇城里安静的街道,还有黑夜之中绵延不尽的坊市,上一次抄没公府,已经是五年前,那时的景清还是副指挥使,听命于自己的兄长景彦,抄没公府的好处自然没有轮得着他。
不过有景彦的前车之鉴在,此刻在马上不知思虑什么的景清也不敢再做出瞒着天子包庇逆贼的事来,数不清的古玩珍宝他可以伸手,却不敢再让万岁想杀的人多喘息一秒。一直入夜了才从知道有了这么一桩差事的景清或许很困惑,什么时候捉拿首逆的差事落到了别人头上,堂堂锦衣卫衙门竟然只捡到了这么一个结死仇的苦差事,他们负责杀人,就连清点怀国公府的事也直接由陈和明日亲自督办。想来此处,景清倒也没什么不甘,嘴角轻蔑的笑问了一句:
“你呢?又捡到了什么好处?拿怀国公的人头立威么?”
天空很快便开始隐隐泛白,鸡鸣驿里借宿的官差行旅也有人早早起身开始打理自己的行囊包裹,想着可以早些入京结束自己这一路的车马劳顿。文武百官也已大部开始在长乐宫的玄武门外候着,等待宫中钟声响起,宫门大开后走进奉天殿里在天子座下议事。
而让百官有所不解的是,今日的镇国公破天荒的没有和首辅王太岳再其乐融融地商议着什么,尽管大家对新旧两党又或是勋贵与清流之争心照不宣,但素日里并未看出两人失和的迹象,今日太过离奇,离奇到所有人只需要用眼睛便能看出镇国公对于首辅大人的愤怒,就连素来喜欢做和事佬的李春芳此刻选择了闭口不言。
今日醒来知道了杨宸领军北上诛杀独孤信的宇文杰心里只有愤怒,比让宇文松离京去河东巡抚的愤怒更甚,当年领着锦衣卫杀尽了赵家满门的宇文杰比任何都清楚,等日光照拂进奉天殿的时候,曾经这座长安城里寄托了“杨与独孤共天下”荣耀的那座怀国公府会是怎样的一片人间惨状。
“咚!”宫中大钟的声音渐渐传来,透着厚重的沧桑,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边,众人又一次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站好臣列,跟随在各自主官的身后,恭敬又虔诚俯下()
身去,等待那扇宫门的缓缓开启。
“百官入朝!”
头顶孔雀羽毛的羽林卫将军在玄武门的城楼之上高喝了一声,分列两拨的文臣武将也就从玄武门下鱼贯而入,一步一步走进奉天殿,而奉天殿中杨景早已穿好了今岁大朝时那身龙袍坐着。按规矩该是百官入殿之后他才进殿,但是一夜未眠的杨景顾不得这么多的规矩,他很想看看自己的臣子究竟是什么脸色,是不是又质疑自己决定的脸色。
传国玉玺被安静的放在御案的一角,几道杨景费尽了心思仔细斟酌了字句的圣旨也一道被堆在一旁,百官入殿看到了病容之下略显沧桑的万岁,但远远眺望,也隐约从嘴角看到了喜悦。
长安城里知道是杨宸诛杀独孤信的所有人中,也唯有杨景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失手,许多事情早在杨宸离开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
“宣,百官觐见!”
陈和站在杨景左侧,看到杨智眼神异样走进了奉天殿站稳之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刚刚站好的文武百官也就齐齐匍匐于地叩首正色道: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没有一如既往,杨景没有立刻让百官平身,毕竟有的圣旨,还是跪着听较为妥当一些,杨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吃力地指向一角向陈和说道:
“陈和,趁着诸位臣工还未起身,宣诏吧,免得他们来来回回地跪,麻烦,朕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
杨景一句话说完,跪在御下的人群里已经有人生出了两百个心眼子有了数百个奇怪的念头,叩首的杨智也乱了思绪,不知自己的父皇究竟是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