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即将歇业的掌柜说完,杨宸回首时也正好看到杨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解的问道:“你七哥我脸上有字?”
“没有,七哥,你说是做蜀王好,还是做代王好?”
“怎么突然问这个?”
“父皇问我,是想去北边还是南边就藩”
“这你可别问我,问皇兄去”
“今日我知道了,该去南边”
“为什么?”
“因为夹在七哥你和四哥的中间啊,藏司要是敢入剑南道,我就去派人告诉你和四哥,一南一北,揍他藏司一个亡国绝种”
杨宸却并不觉得好笑,冷冰冰的告诉杨宁:“傻小子,得了面就赶紧吃,然后乖乖地和本王回王府去,打仗不是儿戏,杀人也不痛快,日后做了王爷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好吧,不过我今晚能和皇兄你睡么?皇爷爷原来说过,胖小子好暖被子,有我在,七哥你冷不着,我也想和七哥你好好说会话,我知道父皇让七哥你入京是要做事的,难得入宫,日后若是离开了长安不知道得何时才能见到”
杨宸将掌柜奉上的那碗面递到了杨宁面前,点了点头:“好,跟我睡”,十几年的兄弟情分让杨宸有些心疼这个素来便被传得天子盛宠的弟弟,因为盛宠,所以不得不收敛锋芒免得为人所忌,因为盛宠,所以不得不装作庸庸碌碌,让那位出身低微却心比天高的母妃一再失望而不至于惹祸上身。
兄弟两人和一众王府侍卫很快用完了这家长安有名的羊肉铺子打烊之前的最后一锅汤。回到王府时,没有见到殷勤伺候的婢女,却见到了恭候许久的陈振,命人在身后将今日所赐的长枪搬到王府,还有那道决定了独孤家命运的圣旨。
“有劳陈公公了”
“回殿下,主子还说了,若是九皇子想去,殿下也可以带九皇子一道去瞧瞧。殿下容奴婢多句嘴,在林子里,不知道吃人的老虎会被猴子欺负”.z.br>
“本王知道了,后日的早朝,本王一定把怀国公的人头送到”
陈振志得意满的离开了楚王府,杨宸却是面不改色的领着杨宁一道去了春熙院,在和南疆王府一模一样的这座宅子里,杨宸依旧未能改掉过去一年里养成的这个习惯,直接就走到春熙院,或是飞羽堂前。
跟着杨宸在西市里感受一番喧闹饱餐一顿的杨宁没有问明日杨宸究竟要去做什么事还得陈振亲自跑来宣旨,只是乖乖地沐浴更衣然后躺在了榻上,好不容易等到杨宸布置好了一切,却又不知兄弟俩的话该从何处说起。
“七哥,母妃说母后在入宫前可惯着七哥了,后来皇兄做了太子开始动辄罚你,七哥你说说,为何会这样啊?........”
繁华的长安城夜幕很快落下,只剩一轮明月孤独的挂在南城的一角,一百零八坊在相同的使臣闭坊谢市,最为热闹的西市里只有少数阁楼里隐隐传出欢饮的畅快之声。这座长安城太大,大到可以容下囊括四海的野心,这座长安城也很小,小到纯粹的兄弟情分只能在那些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袒露。
皇城司的兵马开始巡弋,几家因为北伐而为之一空的公府侯门出奇的安静,荣华富贵即是过眼云烟的教训很难有人真的记住,不少黑暗的角落中自以为不会为人瞧见的腌臜事被在黑夜里探望的影卫悄悄记下,就像今夜在镇国公府里的影卫会记下:
“镇国公一人矗立良久,子时仍久久不寐,今日镇国府有皇后宫中来信,亦有定南卫探马回府.....慧姑娘垂泪许久,与婢女私语“陛下让松弟巡抚河东,将我宇文家嫡子置身危难中,爹爹也能无动于衷?大爷是如何死的,爹爹莫非忘了么!”。”
长安城的许多人都能让自己的这座天下的一角颤()
动,可先于万民最先嗅到一举成名的机会和死亡的危险,羽林卫与锦衣卫这一夜一同巡视宫城时仍是发生不小的摩擦,锦衣卫出自寒门,羽林卫出自勋贵侯门,似乎这两拨人本就不该和和气气的共事。在庙堂里动辄圣人云的蓝衣命官成了西市最新一拨往高丽运来的女子的尝鲜者,衣冠不整的同时不忘和同僚商量明日上朝要如何让太子知道北地世族的般般不是,要弹劾谁,又要如何论罪都得在今夜定下。
如今的他们知道不能弹劾那些领军北伐的勋贵子弟,毕竟弹劾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若是那些人还在这座长安城里,这些刚刚被嬷嬷调教好的可人儿他们可不能成为尝鲜的人。
今夜衣衫不整的人里有太多是明日在庙堂上慷慨激昂的圣人弟子,历代沿袭的《世族志》里他们的家族也大多排在后面,更有不少人入京多年仍是带着那一口浓重的吴越之地的乡音。这里有满头白发的大员,也有年纪尚浅的新贵,他们都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就像都会羡慕那帮出身高贵的将种,如何就能一掷千金,还动辄能说出几句“先帝在时”的话,他们也同样很忌恨这伙人,似乎只要他们愿意,这西市里最动人的女子就愿意贴上去为其献酒,美人太喜欢将军的一身铠甲,更喜欢那些公府侯门里的荣华富贵。他们苦读的诗书,似乎并不能为他们带来太多的荣耀和光彩,只能让他们在庙堂里用世上最完美无缺的话来弹劾这帮将种子弟。
无论他们心思如何计较,这一轮明月暂且不会落下,那帮追随先祖脚步踏上北伐之路的人也暂时回不了长安城,那他们就可以短暂的享受西市里嬷嬷的奉承,还有西市里新酿的美酒以及按着自己喜好百般讨饶的女子。
人大多是贪心的,短暂的拥有也不会想着失去,所以这也成了他们几次三番聚在此处的缘由,只是不知这些莺莺燕燕的玩闹声背后是多少人的长夜无眠,或许其中有的女子会对着屋内的烛火望向铜镜怔怔出神,失落了摸着自己的有些苍老的皮肤。
在心头悄悄设问:“如今有了官身的他,真是从前我的那个郎君?”
又或许会用短暂且甜蜜的回忆来弥补自己眼下的这番苦楚和寂寞,就像白日里和那些与她命运相似的女子得意的说起的那段往事:“当时的他还没入京高中,家父觉着家主日后定然会出人头地,方才同意了让家主到我家中借书读,我还记得那时家主时常一副书生的打扮,埋头苦读常常就是不眠不休,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家主高中了,后来我们便成了亲,他外任一路,我就追随一路.....”
在旁人艳羡的眼神和话语里,她们也可以短暂的享受一番赞美继而感到快乐,只是不知这样的快乐在孤枕长眠时能否延续,而这些妇人之间,又有几人的故事真的如那些戏言所吟唱的美好,其中之人苦楚如何,悔意如何,是否一面因为夫君高中一家人至此鸡犬升天而骄傲,一面又会偶尔后悔,希望自己的夫君从始至终都是那位未曾高中的书生,夫妻琴瑟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