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山空安然无恙的离开了东宫,杨宸方才回过神来看到此刻正被杨宁搀扶着的姜筠儿,神情哀怨,见到杨宸走近之后立刻将自己眼角的婉转垂怜收去。放弃了太子妃该有的仪容端正直接对杨宸解释道:
“七弟,你相信我,那些话不是我让他说给殿下听的,不是我”
知道姜筠性子洒脱的杨宸点点头接着劝道:
“皇嫂,臣弟信你,皇兄只是不崇沙门,也不喜欢道门这些望气卜卦之术罢了”
“你要替我和殿下说说,自从殿下开始监国,我每日照料叡儿也是分身乏术,不知为何就几次三番的恼了殿下”
“皇嫂”
一直在搀扶着姜筠的杨宁再也寻不到自己素日里那番置身事外,故作不通人情的姿态,安慰着姜筠儿:
“皇兄监国没少被那帮言官挑错,父皇也总是看着皇兄,父皇龙体抱恙,皇兄几头跑,这些时日我都心疼皇兄。今日只不过是不凑巧,被这小道童给惹恼了皇兄。还请皇嫂莫要和皇兄为了这事闹个不和。要不皇嫂你等着,九弟去明日去把这道童绑到皇兄跟解释一番”
“九弟!”
杨宸一声呵斥,杨宁的脸色猛地一变收敛了回去,姜筠儿后知后觉间有些无地自容,原本以为生下了嫡孙东宫便再也无人敢去评说什么,却无形中让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姜筠儿有些怀疑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从前在外人口中,东宫那个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太子殿下庇佑的太子妃娘娘。
劝了许久,姜筠儿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了寝殿里,原本热闹的接风之宴也就因为这番突如其来的插曲给搅了兴致,重新换上便衣的杨智回到了主位之上,见到的也只是一身疲乏的杨宸和无精打采的杨宁。
以杨宁的酒量,不过三四杯水酒下肚就已经两眼迷离,姜筠儿有心为他准备的茶点名饕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无人收拾的境地。其实刚刚山空的那番话并未让杨智动怒,触怒杨智的只是姜筠儿痴迷于这些道法超然之术,还放在了杨叡身边。
故而借着今日警醒一番,等到和杨宸饮到兴起,立刻就将山空连同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抛之脑后,愁眉不展的向杨宸诉说起了自己这些时日的辛苦:
“这些时日本宫监国,每多看一日的折子,就对父皇这些年夙夜操劳的辛苦多理解一分,连城数千里的九镇兵马,统军之人多是立国封的这几家勋贵子弟,便是没有尊贵的姓,也是人家的私将。把老三和老四那么早的打发出去就藩,也是无奈之举啊。江南的富户官绅,提携后辈都得论是何地人士,若是江南道的,在朝廷里言官弹劾都要少一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大宁的事坏就坏在这些五姓七宗和江南士绅的手中,若无王太岳变先帝袭承前奉之法,只怕是我大宁的国库不足如今的十有其一”
“可是皇爷爷在位时,也多次兴兵啊,银子从何而来?”
杨智哑然失笑:“都是人家这个公府,那个公府的兵马,要朝廷的银子做什么?不过是领一道圣旨有个出关的名头罢了,得了银子朝廷归三,他们归七,没得银子,反正有北边的几十万顷恩田养着,两三年就回元气。只有皇叔这支兵马,风吹不进,雨淋不着,是我们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可父皇北狩,这帮人竟然敢逼着父皇将皇叔麾下十万大军尽数拆撤,还想兵谏父皇杀了皇叔,从那时起本宫就记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这帮人看看,这座天下究竟是我杨家的天下,还是他们勋贵世家的天下”
说来有些感慨的杨智一时间有些动容,声音也变了半分:“但是如今才发现,像皇叔一样用十万大军去将这些不愿束手就擒百年绵延的世家大族连根拔起只怕有江山倾覆之忧,父皇没有皇爷爷的兵威,所能做的只能是让你们几个出去就藩一面牵制着世家,一面用王太()
岳修新法颁新政,徐徐图之。伤了世家自断一臂,不伤世家,只怕日后遗患无穷。本宫的确不懂,父皇是怎么熬过了这几年”
许久不曾端起酒樽的杨智和杨宸对饮而尽,屏退了想要满酒的婢女,面色发红,眼神有些恍惚的看着杨宸问道:“我知道徐师傅很早就和你说过了,我眼中的大宁,不该有百年绵延不绝的世族,不该有结党营私的士绅,也不该有统率千军万马拥兵自重的藩王和边将,若是日后朝廷削藩,你打算怎么办?”
“我?”杨宸自问了一声,直截了当地回答着:“朝廷要我统兵我就做个塞王,不要我统兵,我就做个安享太平的王爷,没什么不好,只是不想移藩去江南,若是朝廷不放心我,就让我这个楚王去荆楚之地选个地方,修座王府,了却此生就是”
“不”
杨智摇了摇头:“皇叔们都还在,可千秋万岁后,子子孙孙都要封王,朝廷要给地,逢年过节还得赏赐,今日有十个王爷,日后就有成百上千个王爷,我大宁哪里有那么多土地和百姓分给他们,有功便为王,无功便一代亲王二代郡王,皇族子弟也不该生来就享尽人间富贵却无功于国,你是本宫的弟弟,日后本宫要交给你去做的事还很多,此番父皇让你领军北上,是让你做一把快刀,还是让你东出潼关去平乱,又或是让你领军北伐都不重要,你只要记着别去逞强做些冲锋陷阵的事,三万人打没了不要紧,得把这条命给本宫留着。日后本宫给你十万兵马,十万不够,就二十万,本宫让你做这天下的兵马大元帅”
“皇兄!”杨宸惊着起身:“皇兄醉了,今日咱们今夜都到此为止吧”
“醉了?不醉怎么能说真心话,本宫知道父皇的心意,父皇也知道本宫的心意,无妨的,只要你我兄弟连心,这大宁就乱不了,哈哈哈哈”
杨宸瞪着本来在杨智身后无动于衷的高力,后者心领神会的凑上前去扶起杨智,还将脸贴了过去着急着说道:“主子,主子,咱们今夜就到这儿吧,奴婢伺候您回去歇息”
可杨智一脚踢翻了高力:“狗奴才!怎么,你也想做阉党不成!做帝王耳目,不是让你来蒙蔽圣听,无孔不入的!”
趁着酒意,杨智将陈和也一并骂了一遍,眼下的他的确不需要去担心陈和在圣躬之前去谗言惑主,从正位东宫到今日,整整五年,他已经忍了陈和很久,作为先帝的子孙,他的确见不得一个阉人可以睥睨在百官之上让人巴结,这天下人只应该怕九五之尊的帝王,而不该对一个帝王的家奴如此奉承。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高力惶恐地在哪儿叩首,不明白今日杨智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全无素日里温文敦厚的姿态,杨宸见状只好亲自过去扶着一身酒意的杨智,还不停地劝着:“二哥,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你也怕陈和那个狗奴才不成?放心,东宫的话他不敢乱传,他要敢,本宫早晚有一日要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别说了,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