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之下,映入杨智眼帘的是长乐宫宏达的殿宇,巨木一望眼前的青色的石路如同披上了一层白纱,却又蜿蜒的看不到尽头。走上停在东宫正门的马车之前,他停下来脚步,有些迟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转瞬忘掉,身为大宁的储君,监国之事已经让他满怀疲惫。.z.br>
世人都说做皇帝难,其实在杨智这里,做皇帝很难,可做太子更难。
默默地迈出一步,四顾之下没有任何谁伴着他前进,低头,抬头,原来一直只有明月伴随,无论阴晴圆缺。月色虽明,却是清冷;清风虽柔,却是缥缈;梢动的树叶,格外嘈杂。
“进宫”
随着太子殿下的一声吩咐,护卫杨智的东宫骑卒踏出马去,缓缓地在月色照拂之下去往长乐宫,今夜皇城无眠,内阁与护国公曹蛮,大宁朝的文武双柱通通连夜入宫。便已经注定事态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镇国公府的马车里并非一人,除了宇文杰外,如今不过是个六品官衔的宇文松也一并候在马车里,圣上今岁临朝听政的时间屈指可数,今夜又忽然唤众人进宫。莫非是到了非得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时节,沉默的宇文家父子两人心里都在揣测,却都不曾出声。
到了宫门,宇文家的马车戛然停住,宇文松方才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爹,我在这儿等你”
“傻小子,别担心,这天底下咱们宇文家的仇人不少,但一定不是在宫里,先在车里睡会儿,过几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宇文杰转过身去,将宇文松忧愁的眼神留在了长乐宫的玄武门外,昂首阔步而去。大宁的宫城禁卫可以飞扬跋扈目空一切,但看到了宇文杰的身影也只能是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双手抱拳道:“见过公爷”
等宇文杰在掌灯的宫人领路之下走进了已经万分熟悉的甘露殿,先一步而到的中书省知事李春芳和户部尚书李德裕立刻起身向其行礼,还是和从前一般阔步走到了王太岳的对面坐下。
“圣上呢?”
“圣上让咱们在这儿候着,等护国公到了再过来”
有些困意的王太岳勉强撑起了精神回答了宇文杰,甘露殿的偏殿之中又是一阵骇人的沉默,上一次文武深夜入宫是广武二十五年,而那时追随在杨景左右的也是王太岳和宇文杰,不过那时的他们,身后有镇国公府和齐王府一并聚起的两千甲士。
沉默,还是沉默,闭目靠在椅子上养神的王太岳想起了什么,用力向后一拖挺了起来面向宇文杰问道:“镇国公”
“阁老”
“渝州的事你听说了吧?渝州刺史陈慜参了楚王殿下一笔,狂悖无礼,太子殿下记得陈慜是镇国公府的旧人,今日将折子拿去东宫了。如今圣躬抱恙,明日是给圣上看的好,还是不看的好啊?”
王太岳刚刚将话说完,坐在两人之下的内阁三人一时间也纷纷掩目过去,似乎在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也无心过问。宇文杰的神情毫无变化,语气却有些怒意:
“这陈慜不过是当初在府上读了几年书,先父以其文笔通畅,向先帝引荐了一番,他也争气中了个进士外任做了一地的父母官罢了。公是公,私是私,既然陈慜参了楚王,那也该呈于御前,至于他和楚王的是非,圣上自有定论”
宇文杰的话也是将陈慜在朝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断灭,在今夜之前因为陈慜的这纸弹劾奏章,王太岳和杨智都曾疑心是不是有宇文杰的意思,不愿杨宸领军北上,暗自生了劝谏之意。可如此一来,便是陈慜的自作主张,既然和公府没了关系,那楚王领军北上是圣上的意思,太子也是乐见其成,唯有陈慜在那儿横生阻拦,结果如何,已经预料之中。
“护国公到!”
曹蛮刚刚听闻()
杨景深夜召见,一时间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着将先帝御赐的虎首鎏金的百兽甲披在身上,腰挎长剑便入了宫来。甘露殿的内宦再是如何不懂事也不敢出手让曹蛮将佩剑取下,只得任凭他走了进来。
眼下的大宁武人之首走进了殿内,内阁几人也如刚刚那一番是起身行礼相互问安,曹蛮为长,宇文杰让出上座给曹蛮也是情理当中。可曹蛮也并不打算倚老卖老,坦率地说道:“如今你是镇国公,镇国公是国公之首,甘露殿是公堂而非私宅,心意老夫领了,可这位置该你来坐。”
推辞不下之际,杨智搀扶着杨景走了出来,一直在御书房里向杨景面呈晋藩士卒多少,粮草几何,北地暗中往来之人有多少的杭安一并出现。
杨景缓步走从众人眼前坐到了龙椅之上,杨智则是退了两步站在身边,苍老的右手缓缓举起示意众人不必拘礼赶紧落座之后,杨景立刻向杨智吩咐了一声:“搅了诸位,深夜召进宫里,想必诸位此刻也是想知道我大宁朝究竟出了何等的要事。不承想朕还未等来邢国公的捷报,竟然等来的和珅的密奏。太子”
“儿臣在”
“念给朕的诸位臣工听听,听听我大宁朝出了怎样的忠臣,又出了怎样的逆臣”
“诺!”
杨智转过身来,将和珅的折子摊开朗声读了起来,尚不曾读完王太岳和宇文杰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许多,北伐的要紧时节,晋王谋逆,水淹晋阳数十万百姓,每一件都是要命的事。而杨智刚刚念完,杨景还未问几人如何看待此事又提了杭安一句:
“杭安,说说晋藩麾下有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