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里此时正是一头雾水,因病入睡本就困难的杨景很快从浅睡当中惊醒,急着将陈和唤到了身边。陈和虽然重新做回了影卫之主,但是真有谋逆之人杀入宫中,除了命人去将幽巷里先帝豢养的几只江湖鹰犬放出来之外别无它法。
杨景明黄色的龙袍之外盖着一层披风,神情焦急地问向就在身边的陈和:“为何响了禁钟?是有乱贼谋逆?”陈和眉头紧皱,作揖说道:“主子,奴婢已经让人去幽巷里了,若是有贼人作乱定能护主子平安,只是听小的们说这钟声是从内阁那头传过来的,奴婢寻思着是不是有什么军机要事啊”
杨景仍不放心,接着追问:“护国公统领京都四镇城防,不该出什么乱子,老七走到哪儿了?”
“回主子,楚王殿下领军过渝州了,奴婢听说渝州陈慜因为没有兵部的折子故意拦了殿下稍许,被殿下在渝州城里给骂了一顿”
“怎么骂的?”
“殿下说要看他忠心不该是由殿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陈慜看,而是该将陈慜的眼睛挖下来贴在铠甲上好好看看”
“这老七不在朕身边脾性是越发的大了”
“百姓不是说了吗,龙生龙,楚王殿下到底是龙子龙孙,被一个家奴如此折辱,有些脾性是应该的”
陈和用杨宸的事在如今人心惶惶的甘露殿中勉力维持着平静,虽是平生见过了太多风雨,但杨景并不想在眼下的时节出些乱子让数十年心血功亏一篑。
钟声忽然变小,在宫墙中飞跑着巡弋的羽林卫和正在甘露殿中的杨景一齐听到了这钟声渐渐变小稍许过后彻底停住。一旦是有人谋逆,示警的禁钟之声应该延绵不绝,直到整座长乐宫的所有鸣钟之处悉数为乱臣所陷,而钟声的停止的也预示着今夜并未有让大宁天子不得安生的危险。
甘露殿外匆匆跑进了一个内宦,跪在寝殿之外掷地有声:“回主子,内阁值房的杭大人和司礼监值房的陈公公说有要事求见”
陈和伸出手去扶起了想要起身的杨景,吩咐了一句:“来人,伺候主子起身,去把杭安与陈安领到御书房去”
“诺!”
苍颜白发的杨景有种不详的预感,如今的他除了稳住陈和之外,连直挺挺地站着让宫人将龙袍穿上的气力都不曾再有,身体的衰老让他感受到自己手中的皇权正在不知不觉地消逝。杨景想要趁着大宁北伐,好好的收拾一番心怀不轨的人证明自己仍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以便心慈手软的杨智日后不必再为群臣所胁做些身不由己的事。
“陈和”
“奴婢在”陈和目不转睛地盯着有条不紊为杨景更衣的宫人,在甘露殿中做事,没有什么错误能从陈和的眼皮子下面全身而退。而陈和也不敢正视杨景如今上下打量的眼神,对于百姓口中的仁君,群臣口中的圣人,他只有心疼二字。
“朕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主子春秋正盛,还有万万年呢,哪里就老了?”
杨景忽然用手拍了拍伺候在身边的陈和后背,微微一笑:“你啊,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溜须拍马的功夫”
“主子何等的英明,哪里需要奴婢这张笨嘴来夸”
“你这是跟朕过不去了?”
“奴婢不敢”
怅然若失的杨景接着就是一声叹息:“朕想做的事还很多啊,怎料天不怜朕”陈和未敢再接话,照旧半鞠着身子盯着宫人将杨景的龙袍玉带穿好一步步扶着杨景走出了寝宫去往偏殿的书房。
从广武二十五年登基的第一日开始,陈和已经知道了从甘露殿走上奉天殿的所有隐秘和忌讳,只是如今的他不能再多说什么无济于事的话,只能跟在杨景的身边劝道:“主子,先帝爷曾说,这辈子只做了()
打下江山这一件事,守江山的事要交给儿孙来做。主子这几年做的事已经太多了,我大宁除了北奴这个外患不定这外,哪一处不是治世景象。”
“别说了”
杨景的三个字让陈和彻底噤声,主仆两人一道穿过甘露殿中长长的连廊走向御书房,候在御书房多时的杭安与陈振也是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渐近跪到清冷的地砖之上。
“陛下驾到!”
走到御书房前,衣着龙袍的杨景由陈和搀扶着刚刚出现杭安与陈振便齐齐唤道:“臣参见陛下!”
杨景并未立刻唤两人起身,而是缓慢地从两人身前走过坐到御座之上问道:“到底是何事要鸣禁钟半夜求见朕啊?”
跪在地上的两人相互望了一眼,便是杭安双手将和珅的密折奉上说道:“回陛下,和珅千里加急送来的密折,说晋王谋逆,欲决浊水南岸之堤,为祸两岸三道数十万百姓”
满脸震怒的杨景从陈和手中接过了和珅的密折,刚刚看了不过数行,看到和珅用九族性命担保杨吉确有谋逆之举时,一时间急火攻心险些将胸中郁结之血一口喷出。
“臣和珅斗胆再拜,若臣可于晋藩密探之中有所周旋,定会开掘大堤水淹晋阳,力阻晋王之乱以报君父之恩。若臣落入晋藩之手,唯以命报效耳!.......”
折子在杨景颤抖的双手当中止不住的上下晃动,本以为杨吉会诚心诚意的安安生生的做一个太平王爷,却不料还是选择了兄弟反目做起了乱臣。
“去将太子唤来,还有护国公与内阁诸臣一并入宫!”
陈和领命而去,不出一刻,几匹快马飞奔而出长乐宫直奔皇城内的大宁权贵家中。东宫紧挨着长乐宫,所以当长乐宫里禁钟之声大作时,杨智便已经从睡梦之中醒来,立刻更衣准备入宫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