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城外码头,不巧正是巨风拍岸的最前头,闻听白梦遣人来报,徐知余便从城外匆匆赶回,一身红衣官袍配马的身姿全然没有顾忌那些官场里的明规暗矩,即为一方父母官者,需在自己治下的百姓眼前注意官威仪态。
此等言论放着这位当年在奉天殿里讽刺先帝穷兵黩武的“状元郎”这里,却是一派狗屁胡言,在他眼中,这天下大多数的红衣官袍皆是百姓血染,文官绣禽,武将莽兽,若再是如此妄议什么仪态之言,而非以百姓安乐为己任,则无非是更似衣冠禽兽罢了。
“老爷”
今日算是见了一番世面的都头匆匆跑过去接过徐知余的马,还未来得多一句问安,就被徐知余撇在了身侧,连献个殷勤的机会都没留。
“殿下到府多久了?”
“回老爷,一个时辰了”府中因为服侍过三位海州刺史而被徐知余网开一面留下的管家也从前院就跟在徐知余身后,神色紧张。
“可曾用膳?”
“殿下说从廓关赶来还未曾用过,小姐为殿下和两位将军一并煮了老爷最喜的长面,沐浴更衣之后,已经在堂内翻阅老爷的批文新案了”
为人奴婢者,自当为主而谋,这年颇为老成的管家无非是想提醒徐知余,楚王殿下在查官府的事,往往官府里如此直接查阅下臣的记档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毕竟那白纸黑字里若是忧心想要挑出毛病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
谁料徐知余并无半分的慌乱,知道杨宸在海州用锦衣卫的暗探将海州诸事情形定期送去王府,却从未明言过并非是对他这个授业之师的不信任,而是一种格外的恩典。清楚自己这位弟子的志向绝非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太平王爷,就藩半年所做的许多事他徐知余都有所了解。
只不过,无人可知此刻轻抚长须微含的笑意的徐知余是否有当初杨宸被他这个师父在皇子居所里检查课业的那份坦然。
白梦听闻徐知余回府,也是匆匆向此处赶来,想要提醒一番,却不巧赶来之时,徐知余已经整理好衣冠走进了自己素日里阅章理事的屋子。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陋,莫说是一州刺史的书房,就说是一个海州布商的家主理事之处都无人可信。空空荡荡的书架,也无玉器金石的陈设,唯一值钱的就是前任刺史未曾带走的这张案子和椅子。
笔墨纸砚皆是下等,徐知余身为一州刺史的俸禄,在过去这半年大多都用在了赈济贫农和寒门士子,用在白梦院中的银子更是比自己多得多。
“臣海州刺史徐知余,参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未看完手中徐知余亲笔批文的杨宸匆匆放下,扶起了徐知余,“先生,此处就你我二人,何必如此多礼?”
“殿下,海州如今虽是蛮荒之地,可礼不可废,下臣既教百姓尊礼崇学,自己身为皇命亲官,如此有不守礼的道理?”
“先生,”杨宸语气里多了叹息的意味,毕竟这说教的口气让当初如噩梦一般的时光又好似来到了此地。
“殿下巡边结束了?”
徐知余被杨宸扶起,也就一道随他走到了本是自己的案边,看着杨宸翻得有些散乱的公文批示。
“说来话长,刚刚到廓关,本想着多走几处瞧瞧,就遇到了这等的狂风,小半年未见想念先生得很,故而想着先来海州瞧瞧先生”
因为刺史府里如今连多余的奴婢都没有,此刻杨宸只得亲自为徐知余搬来一张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