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连绵的牛毛细雨,离开时也是如此。点好车马行装,一众人继续这才算是刚刚起步的南下之路。这一次的杨宸不比必像就藩时因为战事吃紧要他去稳定军心而疾行,也不用怕误了夕夜之前入京的日子而星夜兼程。
走得慢些,长安往南疆的沿途风景便有大把的春光来消遣。
刚刚送走杨宸的队伍,悬泉驿北,一老妇带着独女背了简单的行囊冒雨前来。凤翔城外临池镇何家村的他们这一支,算是断了香火。
本就是几代单传,何大身为长兄,被大奉捉壮丁拉去打猎几年仗,让弟弟何二耗尽家财娶了鹿氏为妻。何大侥幸活着回到了家中,或是因缘际会,年近不惑之时,捡到了一个男娃。从来男娃都是宝贝,这被遗弃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不能要的野种。
可何大心善,用粗食糙糠一把屎一百尿的养大,还取了一个何能这样这样一个名字。无他,鹿氏最先生了一个儿子,叫何德。何家几辈都是用数做名,到何能这一辈算是有了名字。
何二运气好,跟着村里的老先生学了一手用草药的本领,为人又勤快,肯吃苦,心地和善。没过几年就远近闻名,都混到了长安城里,有了一口饭吃。
可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随着那时名字还叫何白芨的女儿降生,何家就像遭了灾星先是何大六月里染了风病,何二都还没走回家里就过身了。继而是何德年纪轻轻的落在河里溺亡。
连鹿氏都因此大病一场,险些也跟着独子去了,从那以后对这个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就极为厌弃,动辄打骂不说,还时时说些难听的话
“你爹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老天爷就不开眼呢!何家一辈子老实,怎么就遭了灾星呢!”
一旁的年轻女子,裹着头巾,好似在刻意藏起自己的美貌一般。从前的何白芨名字是取自一味药,可从何家遭了灾,被一道士来问神,说是此名犯了忌讳,只能用一个意字做名,方可除灾。
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放在女儿身上根本就不好听的何意之名。也就是那时起,鹿氏就将何家的遭遇全部怪在了她的身上。
“娘!”瞧着鹿氏在这路上,淋着细雨大哭的样子,她来不及心疼就被推到了一边。
“你别叫我娘,我受不起!你爹一辈子没犯过错,就是错在留了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成日里和锦衣卫勾搭,好了吧,人家大富大贵也没见得带你去享福做官夫人,我劝你做了那唐老爷的一房妾,你偏不听!害死了你爹,这下好了,有家不能回,我哪里敢做你的娘”
身为母亲,对自己女儿说出勾搭二字,在旁人家里是绝对不可能,但在何家是再寻常不过的。..
邻里眼里,何意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这鹿氏却是面相丑陋,何二也就是行医治病还能瞧过去,离了药材,就像个老农。所以当何意整日穿着鹿氏用给何德的衣物边角做的衣物,冬日里被她喊着去挑水捣衣,做种种粗活时,只当着何意不是鹿氏亲生之女,方才如此。
何家的这番灾祸,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鹿氏,见钱眼开,趁着何二出城为人瞧病,受了唐渊的礼,答应了将何意嫁过去做妾。等到何二回来听闻,执意不肯,一家人才有理说不出,只能逃亡。
因为一路的担惊受怕,还有长安城的一世家业前功尽弃,回了临池镇不久,胆小怕事的何二就一命呜呼。给何家如今名义上唯一男丁写的这封家书,也是鹿氏的手笔,不为其他,如今她手里只有何意这一件值钱的货。
对她来说,将何意许给何能,反正两人不是真的的堂兄妹,自己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在这何能管的驿站里不用干活就有口饭吃,没什么不好。
“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还知道你爹,你大哥()
,你大伯都是你害死的,你就听我的,嫁给能儿,他对你有意,我是知道的”
其实鹿氏心底是没底的,当初在何家村里,对何能这个捡来的野种她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事事都让自己儿子占了先。如今无依无靠时才想得起他,还借的是何二对这个“侄儿”的那份香火情。
因为没有娘家人跟着姑娘去娘家的道理,所以才有这套让何能娶了何意的打算,好让自己有个去处。免得有朝一日何意这个她眼里的赔钱货,自己吃香喝辣去,让她一人孤苦无依。
这天底下最大的一种病,叫自私,早晚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何二进了城,要把自己大哥接来,她不愿;何德看上了一家别人家的女儿,因为她的教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行些不轨的事,被护院赤身打出,羞愧得无地自容,自己投了河。
却通通怪到了何意身上,安彬不时给她送些首饰金银时,是她连连把何意推去,就像恨不得安彬立刻娶了何意一样,当唐渊为了折辱安彬寻来,却见色起意,想纳何意为妾,送来金银时,也是她口口声声要送自己女儿去富贵乡,其实就像卖女一般,***至极。
“不行!怎可如此,爹要是在,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