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微微笑道:“是孤失言了,四弟快快起身,孤自罚一杯”
未等杨智举杯,这杨威起身便说道:
“殿下是君,臣弟是臣,自古便没有主君自罚的道理,臣弟只愿为陛下、为殿下守好西北门户,为我大宁站在西北边场,让那北奴骑军不敢窥西,让那西域三十六城不敢望东便足矣。若他日朝廷有命,准臣弟饮马瀚海,臣弟绝不有有那自保之意,若朝廷要臣弟去那江南做个富贵藩王,臣弟自当卸甲挂印,绝不推辞,臣弟不会说话,自罚三杯,给殿下谢罪”
此言一出,既点了辽王养寇自重的过失,又点了太子那警言无由的之处,更自表了心意,旁人或许不清楚,可陛下诸子唯有杨威自小便学不来那作谎之事。
又是心直口快,全然不过脑子之人,否则怎会做出这等当着各家勋贵公子公然自陈己志的事来。
咣当满饮三杯之后,满座皆静,一来为这前一刻还瞧着有些卑微的秦王殿下起身便有这般当众直应太子殿下的话来。二来,原本还可以一脸笑意瞧着这舞姬冬日里跳胡人之舞,故作未敢言语之态,可这胡姬被秦王之举给落到一旁也愣住了。
如何再扮痴傻,杨宁听了自己母妃之语,敬陪四王末座,问问边塞雄壮,讲讲兄弟之情便是,如此情形,瞧着平日里笑口常开的太子殿下也敛了半分笑意,莫不做声自然扮成了垂首不语。
吴王杨洛便成了这宴上唯一可以破此僵局的人,
“殿下”先对着杨智唤了一声,又转脸对着杨威再道一声:“皇兄”
“今日之宴臣弟听闻乃是殿下亲自甄选,特意为皇兄备了当年最爱的京城小食,又备了按军中做法的河套烤羊,又有这西域胡姬,何必负了这良辰佳肴,咱们七弟返京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若是瞧着今日这般情形,只怕要怪殿下厚此薄彼了”
杨洛话音一落,杨复远便接过了话:
“也不知七弟到了何处,三年不见可曾高了些,壮了些,我在北宁可是听闻七弟刚刚就藩便打了好几次胜仗,此番回京父皇定然会有重赏”
杨智这才举起酒杯,饮了半口,又叹道:“重赏?你可知这七弟做了何等好事?”
杨威也抬起了头,想听听这从前和杨洛细胳膊细腿也要守在杨智身前的七弟能做了何事让太子殿下如此叹息。
宇文松听到了从前唤“七哥”,如今动不动就当着宇文雪直唤“姐夫”的楚王殿下之事,也提起了兴致。
“这七弟,领兵出了拉雅山口,在那迪庆寺外亲领骑军示威,屠了藏司一千余骑,藏司使臣都已经向父皇面呈了此事,言官的弹劾奏章,本宫都瞧见了好几本”
太后奉安之典,本是藏司向大宁遣使示好之事,可入京之后皆是言“楚王殿下辱我藏司太甚,愿大宁皇帝陛下约束殿下,以免坏了两国邦谊”
杨威听来此处,破口骂道:“那些秃驴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反复无常,阴险太甚,七弟绝不是那主动寻衅之人,定是这些秃驴恶人先告状,我明()
日便入宫,向父皇面呈此事”
.......
这正跋山涉水一路北上的楚王殿下,反倒不知为何成了这场宴席后半段的谈资,从领兵驱敌,再到带兵平乱,从那净梵山的一场大火,到平海卫沿长河而上的粮草。
四人口中的“七弟”,反倒成了这杨家兄友弟恭的明证,一个瞧不见又摸不着,不在眼前晃悠的楚王殿下,还真是得了几分额外的偏爱。
宫门既闭,影卫便从东门的洞里递进去了今日的数张谍报:
第一张:太子殿下设宴,警秦王殿下势重,王自陈于前,自罚三杯,后论楚王殿下就藩诸事,所谈身患。
第二张:辽王殿下入大雷音寺见一客僧,三刻乃出.....
第三张:秦王殿下携王妃,郡主,入曹府拜护国公,护国公重病,未出府以迎殿下。王妃见国公,泣不能成声....
第四张:吴王殿下入王府而未出,至今日方便衣携王妃游西市,一个时辰乃出,回府片刻入东宫赴宴....
永文帝坐于龙椅之上,置那堆砌起来尚未御览的奏折不顾,而是先瞧起了这陈和递来的影卫谍报....
望完轻轻一笑,脑子里忽想起了那被自己囚于幽巷的杨泰。
两人当年可是长安城里兄友弟恭的典范,被众朝臣齐贺是太祖皇帝之福,是大宁之福的兄友弟恭。
只是如今一人,受万民朝拜,一人,久不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