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宸思索了片刻去扶了潘七了,可后者不知为何,却跪地伏首大哭。
大宁骠骑营,可平叛,可御敌,可远征从无败绩,却不曾对大宁的军伍有那同室操戈之举。
广武二,先帝骤然驾崩,杨泰领军北返,一路望风而定,城门大开,箪食壶浆。可横岭关下,太尉周德不过三万之军便拦下了这支虎狼之师。
世人因此将那横岭关誉为天下第一雄关,从玉门关手中抢了天下百关之冠的名头。
可世人不知,两军并无交战,只有杨泰领着一个为其牵马名唤老李的亲随马夫孤身赴了周德大营。
老李死于杨泰马下,被自家娘们收拾拖了回去。而纳兰瑜不知所踪,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南返,未过许久。
朝廷便明诏,撤了骠骑营。
潘七委屈,不知为何那楚王殿下第一次抛下了这支雄军,孤身北返。不知为何这朝廷视他们这支为大宁深入漠北,打得北奴数年不敢南望的骠骑营如仇敌。
从广武二,到永,多少人被兄弟朝廷给忘于江湖,每逢年关给大宁老卒的赏银从不会想起这十万人。
多少为大宁没了胳膊,断了腿的老卒或流落街头,或曝尸荒野。从大宁让长安百万户齐出观礼的楚王之师,变成了如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潘七不解,这飘零的十万人不解,可真是那杨泰重披战甲,要领着他们再出那连城的草原之外,十万雄军,绝无苟活之言。
“潘老哥”杨宸站了片刻,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将潘七扶起。“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么哭”
仍是没扶起,又踹了旁边穿着布衣,不过披了点红色布料以示大婚新郎的潘九:“还跪着呢?把你爹扶起来”
潘九这才起身,帮着杨宸将潘七扶起。安安站在潘七身后,露着小脑袋,绑了两颗小辫子。
或许不知为何潘七不知为何如此,也不知什么叫做殿下。只是傻傻的站在身后,脸倒是比那日干净了许多。
她自然也不会明白,若非有眼前这个穿着锦衣的大哥哥,如今的她早不知被卖到了何处。
她的眼神在寻着青晓,那个瘦弱却笑起来十分好看的姐姐,有说过要给她带糖吃。她没有吃过糖,但从那日后问过许多玩伴,都说那是很甜的东西。
站在杨宸身后的月依也有些愣,这对寻常百姓都是如此的人,真是那纵马狂奔吓得直道百姓避闪不及的楚王殿下?
见潘七神情缓了些,杨宸才笑着说道:“今日之事,且隐秘些,不要张扬,就当作我是寻常富贵家的公子便可”
“是,小的明白”潘七要恭敬了许多。
杨宸明白,若是传了出去,对着潘家,是福是祸,还真是不敢断言。
这残破小院,又是冬日的这个时辰,早已是宾客散了大半,穷苦人家的寻常村落,一间只放得下一张床的破屋,是绝无那闹洞房的作弄之举。
刚走进院里,便瞧着那潘七之妻在收拾着碗筷,两手依旧是裂口的冻疮,又见了红。
潘七只是跟着杨泰从军来了此地,并非定南卫之人,故而没个亲旧。这些事便一同落到了这比真年份要老上许多的妇人手中。
瞧着四目皆空,杨宸只得说来:“今日多带了些人来粘粘喜气,要多有叨扰了”
潘七闻听此语,是忙着应道:“殿下不嫌弃小的破落人家脏了眼便是天大的福气”
其实今日杨宸为何会来此,是想北返长安之前真的见见百姓之家。
广武帝是大奉朝的宁国公府走出,对百姓之苦,并无多少计较,也极少出宫。可如今杨宸的父皇永文帝杨景是决然不同的。
早年为齐王时便常常()
微服行于长安郊外的农户田亩之中。也轮番带着当时的世子,杨宸的大哥杨琪,以及杨智,杨宸等兄弟几人。
要他们亲近百姓,要他们记住,天子脚下的百姓之苦,不及天下百姓之苦的十之有一。要他们记住,巍巍皇权不过是四海苍生的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