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垂下眼眸,淡声道:“先生若不嫌弃,我自是不介意的。”
他转身倒了杯茶递上,“先生喝茶。”
赵淮霁:“……”
又来了,他还没忘记他上次给茶里下药的事。
他却只是笑着,“不喝了,睡前喝茶容易起夜,睡不安稳,扰你清梦。”
他今日是府上的客人,他总不能把他打晕吧?
魏昭倒也不坚持,吩咐府中家仆过来收拾了屋子。天冷,府中烧了热水洗漱,魏昭让人打了热水泡脚,泡了许久,直到身上也跟着暖起来了,这才起身宽去外袍,回头问赵淮霁,“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赵淮霁道:“外侧。”
魏昭也不跟他争,到床里侧躺下,道:“麻烦季先生把灯熄了。”
赵淮霁应了一声,吹灭了油灯,也解了外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想着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身侧之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竟然睡着了。
月色如水,透过敞开的窗子照在屋内。他能看到魏昭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
躺进被子里,赵淮霁能感觉到魏昭的身上很冷,比他之前体寒之时还要寒冷,仿佛是冰块儿做的一般。
他近些年来很注意调理身子,躺下不久周身便暖了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边的热源,魏昭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身体缩成一团,忽地伸出手臂,抱住了赵淮霁。他身子极冷,被他抱住,赵淮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却没有推开魏昭,任由他这样抱着,用自己体温将他慢慢地暖热。
他记得多年前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只是那时被暖热的人,却是他。
九年前。
当年只有十一岁的赵淮霁那日打猎归来,在一个山谷之中遇到了埋伏,他骑了马拼命逃跑,身后有数十人在追他,他心中极为恐惧,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断崖边。
眼前已无路可逃,追兵随即便将他逼得无处可退。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淮霁颤声问,“为什么要杀我?”
为首一人冷声道:“过慧易夭,这道理你自己想不明白吗?”
“是……我二哥。”赵淮霁想得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平日里总是一脸笑意的二哥,会派杀手来杀他。只因他过于聪慧,极受父皇的喜爱。
那人冷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殿下到了地下,可别找错了仇人。”
他不再多话,飞起身来,挥出了一剑,剑尖划过赵淮霁的身体,几乎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赵淮霁被这剑势带得向后飞去,连人带马一起坠入了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赵淮霁迷迷糊糊之中有了一些意识,他眼皮很沉,有些睁不开,只觉得身边很温暖,似乎自己躺在火炉边上。他的手微动了动,指尖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他微侧了身子,想抱紧那个温暖的东西,但身子一动,只觉得痛彻心扉,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才看到,他所抱着的不是火炉,是一个人。
那人和他年纪相仿,皮肤白皙中透着点红润,生得非常好看。他闭着眼睛,扇子般长长的睫毛微动着,唇角微翘,像是在梦中微笑一般。
赵淮霁呆呆要看了一会儿,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到赵淮霁醒了,忽然露齿一笑,“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呢!”
他坐起身来,摸了件衣服披上,又是一笑,“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赵淮霁呆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伤已经被人用布条给缠好了,虽然缠得歪歪扭扭的。
他躺的地方是一个山洞,身下铺着一床薄褥子,盖的是一床半旧的棉被。山洞里除了这些并没有其他的用具,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那少年架起了干柴,用火石点着了,将一口小锅在上面架着,回头冲着赵淮霁又笑了,“我给你热点粥喝,喝了就不饿了。对了,我叫阿周,你叫什么名字?”
赵淮霁张口想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嘶哑着“啊”了两声,声音又低又哑,喉咙很疼,根本无法开口。
阿周怔了怔,道:“原来你不会说话。”
他看向山洞外面,“你从那山上掉下来了,我路过捡到你。我跟师父和师兄弟们住在那边的山上,但是我师父脾气不好,他不会收留你的,我只能让你在这里。”
他收回目光,看向赵淮霁,“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遇到土匪了吗?”
赵淮霁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阿周道:“你昏迷了七日,一直在发烧,我这里也没有退烧的药,只能用体温帮你暖着。”
他伸了一下腰,“这几天躺得我身上酸得很,好在你醒了。”
赵淮霁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望着阿周。
阿周又笑了,“我师姐整日里羡慕我火气盛,冬日里都不怕冷。她说她夜里连被窝都暖不热,前些天我突发奇想,趁她不在时钻进她的被窝里给她暖热了,结果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