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这位在阳平郡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跟随的脚步越发恭敬了。
“此地山明水秀,倒是一处不错的隐居之所。”冯诞看着这坞堡外不知几百年前的古树,发出感慨。
“这不过你少在乡野,不知其难罢了,”萧君泽轻笑道,“山野之中,吃食没有胡椒花椒,取盐艰难,夏季蚊虫如潮水,教他们做纸,也只是赚些辛苦钱。”
冯诞看着这村人身边厚厚的纸卷,失笑道:“你这便是不当家了不知世事,这哪里能算辛苦钱,就这些钱材,在洛阳也算是小富了。”
“所以害怕被人觊觎,这才要扯起兄长的虎皮来威慑众生啊。”萧君泽揶揄道。
“尽管扯,”冯诞抚掌道,“若为兄这虎皮不够,我便帮你去扯陛下的虎皮。”
“那倒不必,这虎皮太沉,一个不好,说不得要入虎口!”萧君泽连连摆手,“再者说,你的虎皮都不够了,扯他的也必然无用。”
冯诞正要说话,便听门连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何人如此大胆,敢说朕无用?”
旁边的路郡守心神一颤,几乎瞬间就跪下去。
冯诞则迎上前去,微怒道:“陛下怎又胡闹?只带百十禁卫便敢前来,这才几日,便又忘教训么?”
拓拔宏轻咳一声:“这是大魏之土,朕若还能遇险,便是治国有暇,当受——好好好,阿诞莫气,朕不说,朕不说便是!”
萧君泽看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洒狗粮,微微翻了个白眼,出门透气。
门外,冯诞的卫士跪了一片,想是被皇帝禁止通报,其它的村民被驱赶到一边,从坞内到坞外都是一片寂静,只是虫鸣鸟叫声。
过了数息,拓拔宏走出来,面带微笑,对萧君泽十分和蔼:“我听说你治下有个小村,朕自登基以来,都是入宿城中,一时起意,便来看看这小民如何生活,带路吧。”
萧君泽认真得看着这皇帝,然后微微点头:“可。但要陛下先将这些士卒撤去,才能看得清楚明白。”
……
旁边,萧君泽的小徒弟池砚舟许久没见老师,有些的害羞地缀在众人身后,却畏惧于那些英武士卒,不敢靠近。
萧君泽招手让他过来。
“这是我的徒弟,长于数术,”他给拓拔宏介绍,“天赋不错,不比你那尚书令差。”
拓拔宏轻笑道:“那治经之数呢?”
“不知。”
“数者小道,便是学得再精深又有何用?”拓拔宏摇头,不以为然。
“那何谓大道?”
“当然是国富民安,天下太平。”拓拔宏傲然道,“此圣人之道,当从周礼尚书,习孔孟而得也。”
“是么?”萧君泽反问,“那尊儒崇圣的汉、三国、两晋,北朝十六国,为何都不见太平呢?”
“强词夺理,当然是他们未得民心!”拓拔宏道。
“什么是民心?”
“民心者,有衣有食,繁衍子嗣,敬拜先祖,立足纲常。”
“是么,那陛下知道一五口之家,应耕得几亩地,缴多少秋税夏捐,每年发役,当出几人?麦收麦作,如何才得温饱?”
拓拔宏一时哑然。
“你连这都不知,又知什么是民心?”萧君泽叹息道,“我初来此地时,人人面如饿殍,如今不过半载,这里便还算安居,未用儒家之道,为何也可成事?”
拓拔宏一时好奇:“哦,那你是何法,又有什么邪门歪道?”
萧君泽微笑道:“也不什么道,只是偶有所得。”
他轻声道:“我世事,知道北国将起势,汉学畅行,必然耗费大量纸墨,所以教他们制纸,如此,便能小富而安,繁衍生息。”
拓拔宏对后边没什么兴趣,对前边倒是起了兴致,心说你还不是开始奉承我,和那此求官之辈,也没什么区别嘛。
于是便带着一点轻蔑之色问道:“你说我朝将要起势,是知了什么世事?”
萧君泽抬眸看他,轻声讲:“因为天命,然而这天命,也唯有大智者方能抓住。”
然后,便又一番修改,给他讲了气候论——能用的为什么不用,他的理论非常多,可有的理论并不适合给这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听,反而这个带着“天命”的气候论,最能给他们震撼,最能让他们脑补,提升逼格的效果也最好。
对症下药,何必换药呢?
……
在历史上,很多文明国度,几乎都在同一时期遇到过蛮族入侵,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数不胜数,直到二十世纪,中国的气象学家提出了历朝历代的气候变化,人们这才发现,几乎每次气候的巨大变动,都对应了游牧民族南下。
这种发现对后世的人都是一种醍醐灌顶一般的震撼,直接改变了许多学者对历史的研究方向,更不必说千年前的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