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揉了揉手臂,道:“三郎君,别胡闹。”
李玄霸道:“先下来见见我二哥?你不是一直说很遗憾没见过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冠军侯吗?”
王薄犹豫了一下,从马车上下来。
李世民正好奇地探头看他。
王薄抱拳:“冠军侯久仰。我和拙荆会立刻离开,不会连累你和三郎君。”
孙宣雅在一旁撇嘴,但没有说话。
李世民叹气道:“久仰,久仰。”
他看向李玄霸。弟弟啊,你究竟要做什么?!
王薄放下手,看着李玄霸严肃道:“三郎君,我感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你肯定明白,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处。”
王薄又看向李世民:“就算冠军侯处都容不得我。没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一个砍了皇帝脑袋的庶民。”
李玄霸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是,我拒绝。”
他笑了起来。
众人:“……”
李世民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抱住了脑袋。
秦琼后退了几步假装自己不存在,与也不断后退的颜真差点撞一起。
王薄和孙宣雅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王薄才道:“三郎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上前几步,皱眉道:“三郎君,你能明白百姓的苦。冠军侯是你的兄长,定是和你一样的人。现在天下人都在争皇帝,冠军侯有你的辅佐,一定是最适合的皇帝。请不要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阻碍冠军侯登上帝位!”
抱着脑袋的李世民嘴唇抖动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玄霸微笑:“我不是说了吗?你说的我明白,都明白,但是我拒绝。”
“我知道这个天下其他人都容不下你。你杀了皇帝,后来的皇帝都会畏惧你,官宦会厌恶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至高无上,还因为这个世界秩序的稳定需要高高在上的皇权。即使有人同情你甚至赞同你,但他们也要担心你若活着,会不会再次生乱。”
李玄霸笑道:“你不仅触犯了皇权,声望也过于大了。你不是必死,如果有人帮助,你能隐姓埋名活下来。但只有豪强勋贵,只有这个时间拥有许多资源的大贵族才有本事将你的身份瞒得严严实实,而这些人都必杀你。”
王薄焦急道:“既然三郎君知道……”
孙宣雅打断道:“既然李三郎君知道,就放我和我男人走吧。我虽然抱有侥幸心理,但李三郎君能有救人之心,我们就不能坑你。”
李玄霸摇头:“我说的还不清楚吗?我明白,但我拒绝。我明白这个世界的贵族在想什么。别的贵族想什么与我何干?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
李玄霸竖起一根手指:“我心有不平,想让这口不平气顺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越发灿烂的笑颜上,映照出几分因心潮澎湃而起的不自然的红晕。
“杨广被他最瞧不起的百姓杀了,如果这位义士很快就在众人的围剿中死去,那你不过是一个碰巧杀了皇帝的刺客。”
“可你若是消失了,谁都不能确定你死了呢?如果谁也找不到你,但处处都传诵着你的传说呢?”
李玄霸深呼吸了一下,平缓自己的心跳。他拔高的声音也变得平缓。
“我们的老祖宗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覆舟’。西方也有一个类似的谚语,叫‘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剑。”
“传说国王的头上悬着一把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国王失责,剑就会落下。”
“看看斩断杨广脖子的那把铡刀,像不像传说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李玄霸笑道:“知世郎和孙将军都会消失,他们乘坐小舟出海,消失在茫茫海雾中,谁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但谁也不敢说他们死了。”
王薄的眉头渐渐松开,又再次皱紧。
李玄霸拔出抱着脑袋的李世民腰间的长剑,递给了王薄。
“没有人看到你们的死,你们就是永生。”
“皇帝头上永远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王薄没有接剑,他看向还抱着脑袋的李世民。
李世民喃喃道:“怪不得阿玄说我一定会允许他独自来中原……怪不得……我真傻,真的……”
李玄霸偏头:“二哥,我中途给了你很多次机会,是你非要跟来。我让你别观刑,你也非要观刑;我让你别跟着我留在这里,你也非要看我在做什么。你那么了解我,应该早就猜到了。”
李世民甩了两下脑袋:“我猜到了猜到了,但你非说我会害怕,我怎么能退缩!我李世民一生就没有不战而退过!”
李玄霸挑眉:“哦?真的?我不信。”
李世民放下手,怒气冲冲道:“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吗!”
他抢过李玄霸手中的剑,不由分说塞进王薄手里:“拿着拿着拿着,我又不虐民,我还怕你不成!”
王薄愣愣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李世民不去看王薄:“阿玄,你要怎么安排他?”
李玄霸道:“这世上容不下一个庶民义士,但容得下一个教化庶民的世家大贤。你看王薄的王,像不像已经没落的琅琊王氏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