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混合着鞭炮硝烟,又夹杂着香火气息的古怪味道,让人闻了几欲作呕。柳珩之以袖掩住呼吸,他活了这么多年,着实未曾见过哪个正经神灵会如此不讲究地享用祭品。
柳珩之绕过广场上的血污,进入奉神的正殿,正殿的装潢很是漂亮,乌木梁柱,房梁上沥粉贴金的彩画富丽堂皇,比之那些繁华城池当中的大神庙都不遑多让,可见这附近村民对山魈娘娘的尊崇。
正中的神像亦塑造得极为精致,山魈娘娘拈花趺坐,身量纤柔,五官栩栩如生,一双黑曜石镶嵌而成的眼珠,仿佛活物,让人一踏进神殿,便有一种正被人注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柳珩之毛骨悚然,心生不适,下意识地避免了和神像对视。
柳珩之谨慎地查探过神殿,心中怪异之感越来越重,进来至今,他都没看到一个人,整座神庙寂阒无声,如死水一般地沉静。
他急着想要寻找沈丹熹的踪迹,思索片刻,想起沈丹熹消失前,曾撕扯过他的花藤,她身上必定沾染了他扇中的药香。
柳珩之抖开折扇,指尖在扇面上轻轻一点,一只水墨描成的蝴蝶从扇上振翅而出。
蝴蝶翩跹起伏,在神殿内飞绕两圈,终于捕获到一缕幽微的药香气息,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柳珩之紧紧跟在蝴蝶后方,从神庙正殿出来,见水墨蝴蝶重新返回了外面广场,在遍是血泥残骸的地面上方徘徊,最终收拢蝶翼,落在了一滩血污中。
“怎么会……”柳珩之面色骤变,脑中忽而又浮现出沈丹熹眉心多出的那一枚印记,此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为何会觉得她额心印记眼熟。
因为他不久之前才见过,在作为货郎进入惊十村时,他曾在村民准备的牲畜祭品身上看到过这个印记。
“祭品,献给山神的祭品。”柳珩之盯着那一滩血污,心中惊骇,再次朝折扇中注入灵力,他抖扇朝空中甩去,一大群水墨蝴蝶呼啦啦地飞出来,如天女散花般飞向神庙的四面八方。
柳珩之的神识与蝴蝶相连,通过墨蝶摸索遍了整座神庙,却还是只能在地上这一滩血污里捕捉到一缕残留的药香。
一只接一只的墨蝶从神殿的各个方向重新返回到正殿广场,循着药香气息,落到血污当中,乌黑的蝶翼很快将地面血色覆盖住。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柳珩之脑子里嗡然一声,一时间竟有些六神无主。他只比沈丹熹慢了一步入山,以她的修为断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个地方,被当做祭品啃食得尸骨全无。
柳珩之不死心地抬步走入广场之中,遍地墨蝶被他的脚步惊动,振翅起飞,呼啦啦地朝四面散开,再次露出地面恐怖的残肢血肉。
蝴蝶散开,被遮掩的天光终于重新照进来,沈丹熹垂头坐在地上,因袖中药香,她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瞳孔中逐渐恢复神采。
睁眼便看到柳珩之以一种脚朝上头朝下,整个倒转着的模样,走到她身前一点位置,随后蹲下身来,脸色极为难看地低头朝她看来。
准确的说,他应该并未看见她。
沈丹熹整个身体都被禁锢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她试着抬眸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神庙广场上。
广场正中有一个方鼎香炉,越过香炉能看到正前方有一座恢弘的神殿。
这里的结构布局,和柳珩之所在的那一方结构布局一模一样,就宛如投影倒置。
“镜面法阵。”沈丹熹心忖,天光是从柳珩之所在的那一面照过来的,由此看来他所在的地方才是真实的神庙,而自己所在的,是镜面法阵的投影内。
柳珩之显然看不到镜面内的情况,但他在镜面之外的举动,却被人悉数看入眼中。
沈丹熹听到一个妩媚的声音从前方神殿中传出来,呢喃道:“哦,原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竟然能不受吾的魂引香所缚。”
魂引香?
沈丹熹蓦地想到了那个弥漫着线香气息的堂屋。她那天其实并未真的吃下那个妇人为她热的剩菜剩饭,和白拂音去附近村寨查探时,她们都很谨慎地避免了入口的东西。
可这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山魈娘娘,即便是在路上行走,也偶尔会有一丝一缕的线香气息飘入鼻息间。
原来,从他们入村之初,就已然着了道,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旋即,便有另一个声音回答她道:“此人是乘风门弟子,乘风门主修丹道,门下弟子从小便浸泡药浴,他手中又持有天心莲汁所图画的折扇,所以不易被香蛊之类迷惑心智。”
这个声音,是白拂音!
沈丹熹暗自蹙眉,又听那想必是山魈娘娘的声音说道:“吾可不喜药味,外面之人,便赏赐你们了。”
她话音一落,沈丹熹只觉得四周似有无数黑影攒动,从神庙内倾巢而出,没入脚下地面。
镜面法阵另一侧,立时冒出一道道黑影,黑影转而凝聚成型,化为一只只模样狰狞的妖魔,张开血盆之口垂涎欲滴地朝着柳珩之扑去。
柳珩之将手中折扇舞出了残影,扇中飞出密如雨点的竹叶,竹叶边缘淬着丹毒,簌簌射向围攻而来的妖魔。有妖魔被竹叶刺中,当即便浑身抽搐,倒地化为一滩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