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内尚带着他的体温,暖烘烘地裹住肩头,将侵入四肢的寒气驱尽。
沈丹熹抓着身上宽大的外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弟弟虽然瞧着体弱多病,但随着年龄渐长,他的身量骨架已比她大了一圈。
她撩起宽大的外袍分了他一半,两个人肩并肩紧靠在一起,裹在同一件外袍下,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怎么样了?”沈丹熹问道。
漆饮光温声道:“心脉受损,妖气侵体,我已经给他用了药,阿姐放心吧。”从他的语气里,一点也听不出来对殷无觅的厌憎和不满。
沈丹熹看了看他的面色,为救殷无觅,他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心神,沈丹熹牵过他冰凉的手在掌心里捂了捂,道:“辛苦你了。”
漆饮光细细审查着她眼中的神色,问道:“阿姐是真的喜欢他了么?”
提起殷无觅,沈丹熹心中热意上涌,眸中浮出些许迷惘,想了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其实她自己也还没弄清楚心底的感受,她只知道从看到殷无觅的第一眼时,便觉得他与常人不同,目光会忍不住追随他,会想靠近他,甚至想要与他相伴相守。
心中的悸动如同泉涌,炙热得像是岩浆一样冲刷着她心口,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牵绊,吸引着他们彼此靠近。
这种感觉,她从未在别人身上体会到过。
尤其在看到他身受重伤快要死时,这种感觉冲上头顶,让她冲动地将他带回了族中。
沈丹熹将自己的感受同漆饮光说了,玩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一见钟情?”
她的天性里便有着很强的好奇心,对任何新鲜的事务都有着一股想要窥探到底的劲头,族中藏书楼里,那些据说是传承自昆仑的术卷,沈丹熹都研究得比同龄人更加深入。
对于自己心中突然涌生的这一股强烈的悸动,她也充满了好奇,想探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沈丹熹很难想象,自己心里竟然会萌生出这样的情感。
总之,不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阿姐,话本子里,那些一见钟情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的。”漆饮光说道,垂头盯着她捂住自己指尖的手,下颚线绷到了发疼的程度,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她说“一见钟情”。
上一次,是在他将她从弃神谷里带出来时,那也是第一次,漆饮光从她身上感觉到了陌生。
神女殿下在弃神谷内被妖魔争抢,若非有一条蛇妖护着,漆饮光恐怕都来不及赶过去救她。
将她带出谷之余,漆饮光也听到了一个十分荒谬的传言,说昆仑的神女殿下是为了讨好一个男人才入谷的。
漆饮光把这当做一个笑话,在他看来,沈丹熹可以因为任何原因入谷,但绝无可能是因为讨好一个男人。
他其实早就收到过消息,知道神女殿下进了弃神谷,但他并未放在心上,那并不是沈丹熹头一回进弃神谷。
弃神谷内都是些不服天地教化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聚集之地,仙神也不欲赶尽杀绝,只要它们不出谷作乱,便也留了这么一个地方让这些妖魔栖息。
弃神谷最先被称为“神弃之地”,是第一任魔君将其改名为弃神谷。
沈丹熹第一次入弃神谷,是因为听到了弃神谷内妖魔对昆仑的辱骂,昆仑君并不在意那些妖魔鬼怪对昆仑的诋毁,但年轻气盛的神女却忍受不了,她带着玉昭卫,闯入弃神谷,将那些胆敢诋毁昆仑的妖魔鬼怪都狠狠教训了一顿。
虽然她出谷之时,受了满身的伤,但姿态依然是傲然的,放出狠话,若再有敢诋毁昆仑者,她见一次便打一次。
神女殿下因此在弃神谷内结下了不小的仇恨,会被那些腌臜之徒污言秽语进行贬损,也不足为怪。
可漆饮光万万没想到,那样荒谬的传言竟是真的。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样的人值得你为了他这样做?”
漆饮光至今仍记得她的回答,她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对他一见钟情,愿意为他做这些。”
现在,这样的“一见钟情”还是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
殷无觅在药庐的草席上躺了两天,是生生被冻醒过来的。
除了冷还有从四肢百骸钻出来的刺痛,就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再重新拼起来的一样。
这种痛苦时时都在凌迟着他的感官,让他忍不住呻吟。
漆饮光坐在药庐另一侧煎药,对他的痛吟置若罔闻,沈丹熹希望他救他,那他便保住他的命就行,止痛的药草,他是一根都舍不得浪费在殷无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