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旦之末,日与夜的交锋中,日光小胜。
青黑一张口袋装着的天地之间,熹微晨光钻入。
昏暗视界下,无垠原野,直指天际的登仙台,神圣无声。
台下四野之间,影影绰绰,有大小毡包连成片,延伸连绵,似到天地尽头。
随着更多晨光钻入,无数毡包中,隐有摩擦窸窣声起。
而后原野上,马儿喷鼻踢踏,驼铃叮叮当当。
天地逐渐苏醒过来。
“快快拔了毡包帐篷!折叠收好,一应系在驼马背上,再将各自所在的杂物粪便都捡拾干净。”
“然后把驼马牵到那个小坡前,拴到钉在地上的木桩上。附近有兵士看守巡逻,不会丢失。”
有那熟练自信的声音,穿行在毡包之间,高声指导、催促。
“仙使昨晚已驭神兽到达城中,将会在今早日出之后,就开始赐福大典,我们都手脚快些!”
不止一道声音,而是数十道,穿行各处一遍遍教导。
晨光愈亮。
虽仍旧灰蒙昏暗,也终于能够视物。
三丈垒石高台之下,十丈之内。
目之所及,平整干净,无杂物、无人迹,似那不可侵犯的神圣领域。
十丈之外,四野八方,是已进入忙碌尾声的人群。
有的在做最后检查——摸摸头发,扯扯袖摆,整整头脖手脚腰部各处配饰。
以保证自己是最干净、整洁、郑重的样子。
有的已经做好全部准备,虔诚地对着中心那似直通苍天的登仙台,跪伏,膜拜,祷告着。
他们有的是月氏遗民,是曾经的小贵族、牧民、奴隶,如今是大秦黔首。
有的从南方高原下来,颊上还飘着两朵紫红彩云,该是羌人。
也有从西方城郭之中出发,他们一头红发,一双碧眼,当是西域人。
男女老少,美丑高矮,贫富贵贱,混杂聚集。
没有嫌弃鄙夷,欺压霸凌,此时此刻,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正等待仙使赐福开始的虔诚信徒。
他们之中,有已经观礼数次赐福大典者,也有为数不少首次前来朝圣的人
。
相同之处在于,狂热、虔诚并且敬畏,天光越亮,他们越加肃穆安静。
犹如在静待神的降临。
远山如黛,云雾缭绕。
终于,万道霞光之间,一束神光洒落。
冰冷强大的钢铁神兽踏神光而来。
立于神兽肩膀的仙使,身披神光,熠熠生辉。
疾而无声,瞬息而至……
……
“近日河西郡中,陆续有从南方高原上下来的羌人。”
结束一月一度的赐福大典,有陈金等郡吏善后,陈平则伴着仙使离场。
“有羌人牧民,不过更多是羌奴,计量总数,已逾千人。”
因仙使对方才登仙台下观礼的数万人,面露好奇,陈平就主动说起。
无论古今,人口都是资源、力量和财富。
羌人下迁河西郡,作为郡守的陈平当然乐见其成。
“除了羌人,西域列国的国民,也有来到河西郡并停留的,也有千余之数。”
周邈侧头去看陈平,目露怀疑。
不是他突然敏锐,是他想到了陈平可是个‘阴谋’大家!
心里想着,也就问出了口:“其实是你特意谋划的吧?”
固然仙使神通广大,尤其是领取任务道具时,声光特效玄异华丽,很能唬住人。
吸引并留住羌人和西域人,成为大秦仙使的信徒,并不奇怪。
但前提是,他们首先要晓得这回事吧?羌人在南边的青藏高原,西域人远在西方,古人又甚少出门,是怎么知道的?
周邈:“你派人去羌地、西域,宣传仙使神迹,鼓动人前来观礼。”
再顺势留下他们,成为大秦黔首。
陈平迎上仙使目光,毫不心虚,爽快承认:“河西郡地广人稀,陛下尚未往郡中徙民,劳力不足,臣不得不另想法子啊。”
打下某地后,或欲发展某地,就会往该地迁徙几百、几千或几万户不等的黔首,或者是刑徒、贱民,这是常规操作。
像之前始皇陛下东巡时,就下令往琅邪县迁徙三百户黔首。
陈平补充:“而且,相比不足万户的西域东郡,河西郡怎么也有两
万余户,移民一事上,不占优势。”
简而言之,为了人口多多,陈平他不得自己想办法了!
周邈缓缓地,向陈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不愧是你陈平啊!
能为了改变贫穷困境而娶五嫁而夫死的富家女,当然也能为了让河西郡富起来,而去挖羌人和西域列国的墙角!
“陈郡守,你的妻小家眷呢?”
他有点好奇,那个五嫁的张氏富家女,在陈平授官郡守之后,现在境遇如何。
仙使纯善,又岂会看得惯负心薄幸、忘恩负义之徒?
若说张负是他陈平第一个贵人,给予他钱财资助。那仙使便是他第二个、且是最大的贵人。
他陈平又非好色之徒,为何要弃了张氏,同时得罪两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