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吹来, 有闷沉的梆子声敲起,敲得人心慌慌又惴惴。
葛老根还有些恍神,“阿妹刚才说什么了?”
嗐, 大抵是他听错了吧。
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姑娘, 怎么会说鬼来吓唬自己?
想到这里,葛老根瞪了赵大宝一眼。
都是这不着调的老家伙,都说挨金似金, 挨玉似玉,这挨了个爱浑说的老混蛋, 好好的小娘子都学坏了。
葛老根摇了摇头,粗糙的手一个用力,正想抬起车把, 推着车轱辘继续往前,倏忽的,他整个人僵了僵。
虽然瞧不到, 可他能感觉到,一只冰凉凉, 又好似带着些毛扎的手,先他一步覆在了推车的车把上。
下一刻,车轱辘往前走, 木头和青石板相碰, 有轱辘轱辘的动静声响起。
黑夜中, 这声音极其的清晰。
葛老根呆滞在了原地,愣愣地瞧着车轱辘自己往前,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中好似起了道白雾,月光幽冷,隐隐能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推着他做饹饹面的家什, 一步一步地埋头往前。
“这、这这……”葛老根结巴了。
“老叔莫怕。”潘垚连忙宽慰了一句,“小家伙没什么恶意,它这是想向你赔不是呢。先前时候,便是它在你的摊子旁边,这才影响了你家的生意。”
赵大宝也惊得不行,他没想到,自己先前察觉到的阴炁,竟然一直在自己旁边,方才时候,他竟半分也没有感知到。
这要是突然的发难,自己可招架不住。
半桶水!他还真是半桶水!
赵大宝又悲又痛地在心中承认,当然,嘴上他是绝对不会认的。人只要内心里对自己坦诚,这、这便够了!
葛老根声音都颤抖了,“大宝爷——”
一句大宝爷,赵大宝的腰板都直了直。
他伸手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又高深的高人模样。
“这下信我了吧,我大宝爷可不是为了几碗饸饹面而扯谎的人,见鬼这种事怎么能胡说?胡说不就成招摇撞骗的骗子了么?我哪能是这样的人啊!”
赵大宝铿锵有力,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我坑谁都不能坑你啊,咱们可是老街坊老相识了。”
葛老根忙不迭应道,“对对,坑不了我!”
“嗐,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呀,是菩萨的心值一锭金,金贵着呢,就不和我计较了吧。”
真见鬼了,葛老根连连检讨自己。
瞧不出来,这搓药丸的赵大宝还真长几分本事了!
“好说好说,”赵大宝捻了捻胡子,乐呵呵模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还会和你计较,老葛哥,我和你说句心里话,这阴邪不是我拘的,我不邀功也不奢求,回头去了你面摊上,你多给些浇头就成。”
赵大宝瞅了潘垚一眼。
也不知小姑娘是何方来路,不过,她护着自己的那颗心,他算是感受到了。
潘垚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赵大宝不小心拔掉了根胡子,当即疼得倒嘶一口气。
到底是谁呢?
生得这样出众,他要是见过,一准儿有印象。
七星宫的?
瞅着又不像……宫里的人可讲究着呢,便是奴仆,也不见得会穿这样的一身灰袄子,她们嫌弃这样的打扮市井,不够仙儿,丢了宫门的脸面!
赵大宝的视线在潘垚身上打量过,瞅了灰袄子,又瞅了瞅她头上的破毡帽,连连摇头。
只这样的一顶帽子,他就能认定,这绝对不是七星宫宫门的风格!
贼接地气,瞅着还亲近!
……
小小一团的黑影是个小孩模样,夜色中,它推着独轮的木车子,车轮子轧过青石板,有轱辘轱辘的声音响起。
葛老根瞅着那吭哧吭哧推车子的背影,莫名地,他想起了家中的小孙孙,再加上有老熟人赵大宝在,他心中惊惧去了几分,还有几分不落忍。
“小娃娃怎么能做重活?”他嘀咕了两声,“该长不高了。”
才说完这话,葛老根便知道,自己这是说傻话了。
一个鬼物,它怎么还会长大?又谈何长大?
一时间,他面上更是有不落忍的神情,“好好的,怎么就没了?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
“好了好了,我自个儿来推吧。”葛老根脚下的步子快上几分,要去追那独轮的木推车。
只一下,那木推车行进得更快了。
“欸欸!”葛老根抬头指着木推车,回头瞧赵大宝和潘垚,问道,“这是咋回事。”
潘垚:“老叔心善,小狐鬼也不是不懂事的,它是想让老叔您歇着,等到家了,它就将这独轮车还您。”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放心,小狐鬼知道您家在何处,青鱼巷的巷尾,它跟了您有两日了,去过您的家中。”
这一句话说得葛老根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口气憋得脸上涨涨。
跟了他两日了?
还知道他家在哪儿?
“阿妹啊,你给老叔说实话,是不是老叔犯了什么忌讳,又或是…我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它了?”葛老根不解,“要不,它怎么就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