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来, 天色黑得厉害,像是倒扣了一口久未刮灰的黑锅。
“喔喔喔, 喔喔喔——”天寒地冻,公鸡抖擞精神飞到高桩上,昂首啼叫了几声,一阵风凛冽地吹来,它到底是怕这冷意,扑棱扑棱两声翅膀,又窝到了母鸡堆里, 灰溜溜又叫了两声。
这一次,它的声音好似都少了些许精气神。
“咱们家的鸡, 听着响儿怎么好像有点不得劲儿, 别不是生病了吧。”
鸡舍再往内是一处黄泥木头屋, 听到鸡鸣声, 妇人不放心, 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穿衣披袄子,嘴一吹火折子,凑近木桌上的烛台。
很快, 屋子里有豆大的光亮。
光很小, 冬日的凌晨却很暖和, 唤醒了一夜的沉眠,也将潘垚犹自混沌的思绪凝聚。
我是谁?
这是哪儿?
就像久未开机的机器一样, 咔嚓咔嚓地响过后,在别人怀疑里头的电路是否出了故障,正担忧的时候,它又一鼓作气地跑完所有流程, 重新运行了。
潘垚想起了事,如垂死床前惊坐起。
不好!
她知道何为五星聚了。
五大行星金木水火土齐聚,齐齐成一颗直线,她曾经瞧过府君的手札,里头记载了古时这样的一种说法。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丁。
五星齐聚乃是天人合一!
伴随着这一星象,时有贵人降世,改变了一些事的原有轨迹。
因此,传说中它也有时移世易的奇迹。
按潘垚来看,这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一个道理!
“我这是在哪儿呀。”潘垚迷糊,左瞧右瞧,就瞧到好几个小眼睛在瞧着她,黑暗中幽幽一个小豆儿点。
嗬!
潘垚吓了一跳,手中拎过龙形灯,往前一探。
定睛瞧清后,这才知道,瞧着自己是公鸡和母鸡。
“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掉到一处鸡舍了呀。”
接着,潘垚连忙熄了灯,听到屋子里的人起身了,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声音有些急,却不失好听,像是古风的筝乐,这会儿,她正絮叨关心着自家下蛋的鸡。
“能有什么不得劲儿,这不是冷的么。”屋子里的男人不是太在意,哆哆嗦嗦地提着靴,抖抖腿,“人都冷得不想起床不想动弹了,畜生自然也一样……好了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能不操心吗?”妇人快手快脚的收拾了床铺,“天冷下蛋不多,可三天五天的总能下个蛋,家里养了六只母鸡,轮番算来,也是保证了家里至少一日一个蛋。”
开了话匣子,便是止不住的絮叨话。
“你呀,要进学要读书,咱们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不好天天吃肉,吃个蛋也算是沾荤腥了。官人,我瞧你这两日苦读廋了些,要不,我把那公鸡宰了,搁些冬菇熬一锅汤?”
“当真?”被叫做官人的男子眼睛一亮。
原先他坐在窗棂下的书桌上,拿着一本书只是糊弄糊弄媳妇,好逃过她那絮絮叨叨的话匣子。
要他说,媳妇啥都好,勤俭持家,还支持他读书,就只一点不好,太唠叨了!
不过,这个唠叨他喜欢!
冬日里来一碗蘑菇炖鸡汤,泡发的香菇将凝藏了一个夏日秋日的香气散发,和肥美的大公鸡一道,大火里走一遭,那香味是一道一道地叠加……
最后,再成了一碗馥香浓郁的鸡汤。
寒风呼呼的冬日里吃上一碗——
啧啧,这小日子别提多美味了。
大官人傻乐了。
“不了不了,只剩一只公鸡了,开春还得抱蛋,没了公的可不成,再说了,官人你每日要早起勤奋苦读,没了公鸡打鸣,该起不来了。”
还不待男子应话,左思右想,妇人又改变了主意。
男子翘起一半的嘴角都僵在那儿了,瞧过去有几分滑稽。
他就知道!
他就是媳妇开话匣字的搭头,耳朵听听就成,过了心,那就是他自己不懂事了。
……
鸡寮里。
潘垚瞅了瞅窝在媳妇堆里的花羽大公鸡,天儿冷,毛羽丰厚的鸡都挨在一起,花羽的大公鸡少运动,冬日还养了点膘,这会儿眼睛滴答答地转,脖颈微动,瞧的方向,还多是潘垚所在的位置。
公鸡是至阳之物,和大黑狗一样,眼睛能瞧到寻常人瞧不到的,要不怎么会有闹鬼之家鸡鸣狗跳之说。
它瞅着潘垚,因着她身上的炁息干净,倒是没有乱叫。
潘垚:“嘿,倒是挺机灵模样,不单单眼睛利,还知道躲风偷懒,刚刚差点就小命不保了知道不?打鸣不能懈怠,这是工作。”
潘垚起身,虽然元神不染污垢,她还是拍了拍身上,一边拍,一边思忖着眼下的情况。
官人?
进学科考?
还有——
潘垚瞧了瞧天色,感受着这寒冬腊月的冷风。
鸡鸣破晓,远处有了鱼肚白,如此一来,天光也不若方才昏暗,隐隐能瞧见蜿蜒的泥巴小路,路两边是落尽了叶子的树干。
此时冰晶凝结,一片的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