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是富,家中是金山银山的富贵,在我们这儿,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三五十块钱的工资,就这活儿,还不是谁都能有的,得有手艺才成。”
“香江那边呢?上回我可都听说了,平均都有三千块的港币薪资呢,就算什么都不会,去外头当个洗碗工,一个月都能拿1500块!”
一千五百块的港币,换成人民币,也能有一千三了。
在芭蕉村白鹭湾这边的船厂里干活,一千三,得干五个月的时间才能赚下。
陈玉梨神情恨恨,“你们徐家多豪气啊,祖上还是咱们这一片的地主,毫不夸张的说,半座城都是他们的!”
“要说这有钱的人就是鬼精,半点不假!当年,他们的鼻子多灵啊,才有点动静,一家子就都跑到香江外头去了。”
“就是去了外头,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们也不是打工的,现在是香江那边的老板!”
“你看见他们大方了吗?每个月寄个百八十块的,还真就指头里漏了个小缝隙。”
“要我说,你们徐家,这才叫做打发叫花子呢!”
“现在倒好,好几个月都没消息了,家里就跟断了炊一样!”
陈玉梨一把拉过旁边的徐莳树,指着他的裤子管,神情激动的说道。
“咱们树儿长得快,去年的冬衣棉裤都短了一截,钱呢?今年的钱怎么就不寄回来了?”
徐平瞅着儿子露出脚腕的裤腿,心中烦闷,用力的薅了薅发,怒吼声压抑的从嘴里低声喊出。
“就跟你说的一样,钱在人家口袋里揣着,人家不给,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人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家是富贵,我是姓徐,可是,我们又不同宗,要是真同宗,前几年咱们家也不会太太平平的。”
“徐家老爷子不过是瞧着咱们树儿合眼缘,这几年才这么照顾咱们家。”
“倒是你,一个妇人怎么当家的?”
徐平开始算账。
“以前时候,徐家每个月都托人送百八十块过来,年节时候只多不少,一年算下来,也一千好几了吧。现在怎么会连树儿的冬衣都买不起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陈玉梨就更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钱到底是谁花了?”
她也叉着腰算账。
“你今儿请这个哥们,明儿请那个哥们,今儿是二锅头,明儿是百乐啤,要烧鸡配酒,又要烧大鹅当下酒菜,时不时的,还要再来一点卤煮!”
“现在你问钱去哪里了?钱不都是被你吃完喝完了吗?”
陈玉梨激动,叉腰唾沫飞扬。
徐平节节败退,颇为悻悻,“我都把钱给你把着了,你也不看着一点……”
“呸!你说这话,也怕风闪着舌头了?”
陈玉梨阴了一张脸,还不等徐平将话说完,就被她截断了。
“把着钱?我就你老徐家的库房大丫头,瞧得到也摸得到钱,就是使不着钱!”
这下徐平不认了,“欸欸,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啊,还库房大丫头,我是那当少爷老爷的命吗?回去咱们就去房间里翻一翻,看看你花没花这钱了!”
“雪花膏,珍珠霜,蛤蜊油,口红……对了,你还抹摩丝呢!”
徐平也越说越大声,“乡下地头,我就没见到哪个婆娘像你这么花俏的!”
“明明生得也不咋样,那口红一抹,就跟个大妖怪似的,你还以为你自己多漂亮,还嘟嘟嘴,眼睛眨巴眨巴的问我好不好看,我就不吝得说你!”
“真是丑人爱作怪,茅坑里照镜子,尽臭美去了。”
陈玉梨气急,“徐平!”
徐平吓了一跳,往徐莳树身边躲了躲,“咋样,被我戳到痛处了?恼羞成怒了,还想打人不成?”
周围有村民走过,瞧见徐平和陈玉梨都认得,还热情的打了招呼。
“这是去哪里了?”
徐平和陈玉梨立马变了笑脸,夫妻两人和和气气,亲亲密密。
“走亲戚去了。”
“今儿祭灶,你们还去走亲戚啊,家里灶君都供奉了吗?迟了灶君该上天禀事了。”
“供了供了。”徐平和陈玉梨两人脸一僵,笑得有些艰难。
哪里供了,他们家都揭不开锅了。
祭灶这一日,都要去娘家借钱去,两只口袋哐当哐当的响,尽是几分的硬币。
哪里还有钱买这灶糖灶饼,买鞭炮香烛,给灶君换新的神像。
徐平和陈玉梨笑得艰难。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不想笑的时候,还要粉饰太平,这嘴角竟然这么的僵,这么的沉重,犹如千斤坠着一般。
徐莳树早就接过他们夫妻两人谁都不想拿的布兜。
里头装着芭蕉村亲戚,陈清水舍的几件衣裳裤子。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眼帘低垂,目光落在这布兜上。
尚且稚气的脸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瞬间有了棱角,细长的手指捏紧布兜。
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泛着青白。
原来,有的时候瞧见屋子里有蟑螂了,他以为只有一两只,不想,拉开屋里的抽屉,竟能瞧到许许多多的小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