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没人回来禀报说江采死了。
那人只说:“回夫人的话, 江大人昏过去了,请了大夫,已经稳住了伤势, 没什么大碍了。”
“下去吧。”
福珠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久娘,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久娘也不说话,主仆二人长久地沉默着。
这一日都没见到陈照非。
久娘在夜里才后知后觉问起, 她醒的时候, 侯爷便已经不见踪影。她原以为, 又是进宫去了, 但到夜里也没回来,观海也不在。她才多嘴问了一句。
下人回说:“侯爷出门办事去了, 说不许惊扰夫人,此去快则两三月,短则一两月, 夫人可以慢慢审视。”
听见最后二字,久娘无端端脸红起来。她别过脸, 隐藏这不自然的情绪, “哦。”
叫她审视, 干脆面也不必见了。
她叹口气, 吩咐小厨房上菜。
*
江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一个梦是难得的长久以来的平和的梦, 不再是噩梦。他醒过来的时候, 只觉得心口疼痛不止。
记忆一瞬间回到他的脑子里,他想起一切,下意识伸手去碰触自己胸口。这动作牵扯着肌肉, 又引发一阵疼痛。
江为在一边守着,被他吸气的声音吵醒,脸上急切:“少爷,你醒了!”
江采看着江为,江为从小随他一起长大,如今也不再是毛头小子了。他的目光从江为脸上移开,又到这房间,这是他一直熟悉的地方,那时候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阿九。如今什么没有,只剩下这一座空荡荡的陌生的房子。
江采想着想着,又再度睡过去。
江为吓得不轻,他已经睡了一夜才醒。江为忙不迭去请大夫,大夫来看后,却说没什么问题。
但江采没醒,他又睡了整整两天。
两天后,江采再度醒过来,而后开始吃药,调养身体。
他迫切地想好起来,但这过程仍旧花了不少时间。
久娘再见到江采,已经是一个月后。他原本很早便想出来,被江为拦住了,他那时走路都不大顺利,又如何能出来?
何况入秋后,一天比一天更凉,萧瑟寒风往人身上一吹,都觉得好冷。
反正好说歹说,甚至连死去的陆氏都搬出来了,才把江采劝住了。如果再劝不住,只怕江为要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但江为从不怪阿九,他明白阿九的痛苦。他只觉得,少爷不应当再这样下去,过去的事情或许应该让他过去。
但他也劝不住说不通,只能唉声叹气。
久娘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少了某个人时常的出现,多少有些不习惯。
江采又重新站在她的门前,说要还欠她的第二桩,请她动手,打他一个耳光。
“我不愿意脏了我的手。”久娘这样说。她神情很平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目光让江采心里一痛,他苦笑一声,低声道:“也是。”
最后了还是自己动手,当着久娘的面,甩了自己十个耳光。
江采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浮现出来,看热闹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窃窃私语。
“这样可算?”
“算不算,自在你心,你何必问我。”
江采笑容戚戚,“是……”
久娘说完,转身进了门去。江为扶着江采起身,“少爷,算了吧……”
江采摇头,不,不能算了。怎么能算了,若是这么算了,他怕若有来世,也不能重新来过。
江为搀扶着他,从人群中走出去。
这等大事,自然为好事者所传开。各种猜测,各种版本,传得神乎其神,一时间,引发众人诸多感慨。
剩下的江采不知道怎么做了,他总不能叫阿九把他关起来,阿九不会同意。他思来想去,只好每日在她门前跪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每日都有很多人前来围观,第一日阿九出来看了一眼,之后干脆连面都没露过。他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面对着周围无数人的眼光,有冷风从脖子吹过,膝盖磕在地上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江采闭上眼,不禁想,那时候阿九在想什么呢?
他试着去猜测,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
他想起小的时候,陆氏还在的时候,陆氏很喜欢阿九,但更喜欢他,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
那日子再不会有。
再不会有了。
江采猛地睁开眼,眼睛酸涩,不禁又想:倘若时间能重来……
可时间并不能重来,萧瑟寒风一日比一日凛冽,在这日子里,冬天踏着步子靠近。
陈照非还没回来。
久娘不禁想提笔给他写封信,可又想,若是他已经在回来的途中,那这信兴许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