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说话如此直白, 阿九噎住。她抿着唇,死了丈夫,那便是寡妇。她这情况, 似乎比寡妇也好不了多少。
阿九苦笑摇头:“倒不是……”
丽娘打断她的话:“哎呀, 我明白,那些男人靠不住, 不管他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总归他要抛了我, 那一概是当死了处理。”
阿九对她这泼皮道理哑口无言, 但仔细想来, 又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左右已经和你无关了,可不就是死了。
阿九捂嘴笑, “那便是吧。”
丽娘在她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从前也有个丈夫, 那会儿说得什么天花乱坠的,把我捧得像天上仙女一样。我那会儿才十五六岁, 多蠢一小姑娘, 也真信了。”
她冷笑一声, “结果呢, 没几年, 我生了个女儿, 那贱人便去找女人, 还要带回家来。我哪里能忍,和他厮打起来,后来他便不带回来。”
她说着, 神情里不免染上些伤感,“可惜我那小女儿,才两岁,就病死了。那贱男人竟还说死得好,我哪里听得这种话,当即拿刀砍了他一刀,他便说要休了我。呸,还想休了我,老娘休了他还差不多。”
她说到痛苦之处,面目颇为狰狞。待说完,长舒一口气,才又和缓过来。
“说岔了,怎么说起我来了。我瞧你面容哀愁,又独身一个妇人,想来也过得不容易。若是为男人,大可不必。”
阿九点头:“多谢丽娘开解。”
丽娘笑了声,“没什么,左右过去了。你如今跟着侯爷,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把阿九问倒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可还未定下来。
阿九手扶着陶碗,温度从她指尖传来,“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从前的丈夫并非死了,我恨他。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我实在是恨。我很想报复他。可他位高权重,这事儿终归不容易。侯爷说,他愿意帮我一把,可我也不可能全指着侯爷。”
阿九低头,赧然笑了笑,“丽娘,做生意简单吗?”
丽娘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丽娘摸着下巴,“做生意嘛,还行吧,要豁得出去脸面,也要强硬一些……哎呀,你去问侯爷吧,若是你想,他定能把你调/教好。”丽娘朝她挤眉弄眼。
阿九跟着她眼神往后看,才发现陈照非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她身后。
陈照非执着扇子,“你们俩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叫我逮住了。”
这时候恰好有别的客人进来,丽娘便起身去招待,“我可没有,这不是在夸赞侯爷吗?”
阿九看着丽娘背影,有些懊恼。她低下头,绞着手指,有些不安,“侯爷都听见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块料,不过是突发奇想。”
她自小谨小慎微,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何况如今陈照非已经帮她许多,她不知道该再开口。
陈照非在她手边位置坐下,“你应当相信自己。你日后要做的事情,是你一个人极力想做到的事情,旁人终归是无法理解你的。若是你自己都不信自个,那做到的几率便打了折扣。”
道理阿九都明白,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陈照非的眼睛,认真说:“侯爷,我想学做生意,还请你教教我。我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去学。”
陈照非眼中泛出清浅笑意,“这样便对了么。”
便从这日起,阿九跟着陈照非学做生意。
做生意的门道可多,阿九从前只管过家里的账,对这些并不懂。她几乎要从头开始学,多少有些吃力。
陈照非开始那些日子,先叫她学了些纸上的理论东西,叫她全部得记着,还有些行话,也得记着。
阿九并没上过学,不过跟着认得些字,因而开始颇为吃力。
陈照非几次看她房中灯亮到三更,不禁又高看她几分。
男人面对弱女子,天生有种英雄主义,因而即便萍水相逢,也能伸手帮一把。可一味的弱,则太无趣了,正所谓刚柔并济。
陈照非嘴角微勾,下楼来,大堂里青水与观海正坐着闲谈,你一句我一句地好不热闹。马队卸了货,已经折返,如今只有他们几个还在。
青水道:“侯爷来了,阿九今日怎么也不下来。”
她嘟囔道:“她近来十分发奋,颇有种要去考科举的意思。”
观海怼她:“人家那是上进,你看看你,成天除了吃就知道睡。”
青水一听炸毛,吹眉瞪眼,举起拳头:“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观海起身避开,二人追逐起来,丽娘啧了声,又看向陈照非:“我瞧陆小娘子眼下乌青一片,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侯爷未免太过让人刻苦。”
陈照非喊冤:“我可没有,这是学生的自发行为,与老师可无关。当然了,学生勤奋努力好学,做老师的,肯定也欣慰。”
正说着,阿九便从楼上下来。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昨夜四更天才睡,今日困倦不已。
她看向众人,点头算打过招呼。
阿九脚步虚浮,扶着楼梯下来,坐下之后还揉了揉眼。
“啧啧。”丽娘摇头,“我给你来一碗鸡汤好好补补。”
阿九笑着摇头:“不用了。”
她看向陈照非,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侯爷,昨日那些我已经全都记住了。”
陈照非点头,眼神嘉许:“可以,便奖励你一碗鸡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