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初回见到江采,是在陆家老宅。陆家老宅在贡州,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城池。
陆氏带江采回族里探亲,那几日,恰是阿九父母设灵。阿九作为女儿,替父母守灵堂。阿九前面还有一位兄长,兄长娶了嫂子,父母一死,家中财产皆由阿九兄长继承。
原有阿九一份,可兄长并不喜阿九,并不打算将这份留给她。甚至想将八岁的阿九卖出去,做人家的童养媳,好赚一笔银子。
阿九那时候已经听闻自己的去处,沉沉静静的,跪在棺材旁边也不说话。
阿九并非陆氏本家,不过沾亲带故,算一个旁支。
江采误闯入阿九家的灵堂,只见小小姑娘低着头,偷偷抹泪。
江采瞬间清醒,走近她身边,声音仿佛如同天上仙人:“你在哭什么?”
阿九咬着唇,哭得抽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阿九哭着,却打了个嗝。
江采被她这个嗝逗笑,笑声爽朗,“哈哈哈哈。”
她觉得丢人,哭得更凶。她低下头去,无声地暴泪。
江采看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你的,你别难过。”
阿九只是抽动着肩膀,也不敢大声,怕把兄长招来。
江采看她哭成这样,从袖中拿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眼泪。
“好姑娘,别哭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脸都哭花了。”江采说话时候很温柔,吐字端正。
阿九抬起头来,这才正眼看见江采。他生得唇红齿白,眉宇之间又带一些英毅。衣着更是富贵,举手投足之间也透出一种贵公子的气质。
阿九一时看呆了,愣愣地看着江采。
江采被她的反应笑到,不过这回忍住了。“好了,好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吗?”
阿九后知后觉地眨眼,嗫嚅:“我……我爹娘死了,我哥哥要把我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听说……那人是个傻子……
我……我不想被卖,可是……可是……”
她说不下去,眼看着又要哽咽。
江采连忙哄她:“别哭了,好孩子。你可以跟我走,我母亲是个好人,她一定会接纳你的。”
江采就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句:你跟我走。
阿九又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江采。江采托着她的手起身,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声音很轻,似乎还没有实感:“我叫阿九。”
江采点头,牵着她出门:“阿九,你跟我走吧。”
江采领着她出了门,出门的时候阿九兄长回来,差一点就发现了他们。
“别跑,小贼!你要带我妹子去做什么?”
江采死死抓着阿九的手,带着她一路跑,阿九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穿着一身丧服,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
江采跑得好快,阿九要很努力才能跟上,甚至于她的喉头都涌上一股腥甜。她看着身前的江采,她的手被江采紧紧抓在手里,身后兄长凶神恶煞的声音还在穷追不舍。
眼前这个人,却让她觉得心安。阿九想。
阿九还是坚持不住,噗通摔下来,膝盖跪在地上,江采不得不停下来,焦急道:“你怎么了?阿九。你快起来呀。”
阿九起不来了,她想,她还是拖累了这个小公子。
阿九的兄长毕竟是成年人,很快追上来。阿九不敢看兄长的脸色,忽然间一道身影挡在她身前。
那是江采。
江采死死拦在她身前,瞪着他:“父母逝世,幼妹无辜,你却想独吞财产!你这人,是怎么做兄长的!”
江采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竟把人吓住了。
唯有身后的阿九知道,江采攥着的拳头在发抖。他也是怕的,可他还是挺身而出了。
阿九心头一暖,揪着江采的袖子,将自己埋在他身后。
阿九兄长脚步一顿,有些心虚:“你是谁?为何多管闲事?竟然还要拐带我妹子?”
江采稚嫩的声音却很坚决:“你别管我是谁!你直说,是与不是?你这么做,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阿九攥着江采的袖子,把他袖子都攥得皱巴巴的,只觉得他的话简直大胆极了。
两个小孩同一个大人的对峙,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江采梗着脖子,护着身后的阿九。
这样的江采,谁会不喜欢他呢?
*
还好陆氏恰好经过,看见江采和人僵持,差点吓死,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阿采!你这是做什么呢?”陆氏小跑过来,看见他身后的阿九,愣了愣。
“这是谁家的孩子?”陆氏问阿九。
阿九看着面前这位和蔼的夫人,怯怯回答:“我……我……”
她说不出口。
江采看见陆氏,像抓住救命稻草,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告诉了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