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来到门岗处的时候, 郑锦绣已经不哭了。
非但不哭了,还跟几个热心的小媳妇老婆子在一起闲聊。
聊她女儿当初嫁人的时候,那穷小子是多么的落魄和困窘, 是她女儿又当妈又当爹, 独自一人带着孩子, 扛下了生活的重担。
又聊女婿步步高升之后, 公婆是怎么的目中无人, 甚至觉得她女儿配不上女婿了。
最后说到公婆为了名正言顺地赖在部队大院享清福,甚至不让她女儿照顾自己的儿子。
后来女儿又生了个小闺女,这对公婆居然对孙女不闻不问, 眼里只有那个早就不需要端屎把尿的大孙子,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那些媳妇婆子们听得很是来气, 纷纷指责那对公婆不做人事。
有的情绪激动, 想到自己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不禁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说千道万, 是我闺女为了照顾孩子,没能把时间用来经营她自己呀。原本她还是个正经的织布厂女工, 后来呢, 后来为了随军为了照顾孩子, 只能辞职接零活自己干。一晃也十来年了,这年轻夫妻啊, 就怕一个当甩手掌柜,只顾着往前跑, 一个却要被孩子和家事拖累,她就是想跑也跑不动啊。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男人家里不是嫌弃她没有多生几个孙子,就是嫌弃她配不上她男人了, 要么就嫌弃她为了娘家兄弟偶尔出了点力。他们也不想想,要是没有她娘家兄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他们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大胖孙子?”老太太越说越气愤,但是始终不肯点名道姓。
由得这些媳妇婆子自己猜测。
正说着话呢,姜敏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人群中的郑老太。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被议论的恶婆婆,犹豫了一下,还是摆上一张笑脸,乐呵呵地迎了上去:“呦,亲家,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采薇和小妮子拿衣服。”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姜敏一眼,心说这个老妖婆果然是把持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居然穿得比采薇都好,太无耻了。
当初采薇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来帮忙照顾王令泽,后来王智升到团长工资多了,老两口才厚颜无耻地过来了,那会孩子都上学了,谁稀罕他们的照顾?谁想了不生气?
瞧瞧老妖婆这一身的派头,啧啧啧,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了,居然还穿粉红色的衬衫嫩黄色的裤子,这料子一看就是采薇买给自己的,被死老太太强占了。
郑锦绣越想越是生气,干脆阴阳怪气了一句:“我其实是不想来的,我说孩子,你的衣服要么是打补丁的,要么就是洗得褪了色的,要来干啥?可我那孩子会过日子,说什么也不肯把旧衣服扔了。其实我心里有数,孩子哪里是不愿意穿好的呀,是手里没钱啊。十几年的夫妻了,都当不上男人的家,上哪儿说理去。”
“亲家这说的什么话,谁不给她穿了还是怎么?这事要怪只能怪你四闺女,一声不吭从采薇这里要走了好几百块,我当然要帮王智管着点家,这才把钱都要过来了。我也说了,只要采薇不再乱做好心人,这个家还给她当。”姜敏知道郑锦绣不好对付,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火力全开。
郑锦绣笑着说道:“是吗,那你们老两口当初撇下这对年轻夫妻不管不问,既没支援采薇一个人照顾孩子没有收入,也没有考虑你那儿子只是个小小的连长没几个工资,只管躲在老家享清闲。那会儿采荷没借钱给采薇?这些年过去了,要不你先把这笔账算了吧。对了,还有我家老五长荣,以前他帮衬姐姐姐夫,那是因为他没有成家,我这个当妈的就不说什么了。可如今他已经结婚第三个年头了,先是得了一对宝贝儿子,现在又快有一对宝贝闺女了,你拖着到现在不肯还钱也不合适吧?偏偏我那小儿媳妇跟采薇最是要好,姑嫂之间跟亲姐妹似的,你叫她怎么开这个口呢?”
郑锦绣说着,掏出一个账本:“不如就让我老婆子来做这个恶人吧,这是当初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女儿帮衬采薇和王智夫妻俩的账目,劳驾你给我把账结了吧。”
“这话说的,既然是自家兄弟姐妹,偶尔帮衬一下,何必斤斤计较呢。”那姜敏一看厚厚的账本,立马怂了。
不但改口改得飞快,甚至开始撒谎:“再说了,我也不识字,你给我看我也看不懂。”
“你不识字还好意思帮我家采薇管家?你可真行啊,可别把十块的当成一毛的花掉了,回头还赖我闺女不会当家。我说呢,这两口子结婚多少年了,只一个儿子,闺女还是后来才要的,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攒下什么家业呢,原来是被你这个老蠹虫乱花掉了呀。你少废话,既然你觉得采薇不该帮衬采荷,那你就赶紧的,把我其他几个孩子的债还了!”郑锦绣脸色一黑。
她再也不是可怜无助的老母亲,也不是温温吞吞闲聊八卦的小老太太,而是一头要吃人的老虎。
那姜敏一看,心里顿时一紧,赶紧借口自己晕病犯了,倒在了跟来的小媳妇怀里,叫人给扶回去了。
郑锦绣冷笑一声,再次摆起了款儿。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岗亭,要来了到访人员登记名册,一边写,一边念叨:“日期,九月九号;姓名,郑锦绣;拜访对象,王智;事由,为我那受欺负的闺女和外孙女拿衣服;工作单位,无;联系地址,海军大院;联系人,郑长荣。行了,我可以进去了?”
那小兵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太太说了半天,说的是王智团长家里啊。
哎,慢着,这联系人好像在哪里听过,小兵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哎呀,老婶子,您是郑师长的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