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瑜对这位名扬四海的老者一直敬重?有加, 见他精神?正好,甚至还请他去了一趟福田院。
昨儿朝廷派了几个匠人前来,说是来福田院教众人手艺的, 这批人都是皇贵妃在民?间寻得, 经培训后又派去各地的福田院,帮助福田院的孩子跟孤寡老人学习简单的手艺活。
救助这种事情纵然?朝廷有心,可是落到各地的地方官府却未必能尽力?。若是福田院都人能够有一技之长?, 往后也不至于连温饱都做不到。好比京城的福田院, 如今都已经不用朝廷拨款,他们自己都能维持生计了。
省下来的钱,便可以去接济其余地方。
傅朝瑜将这些匠人们带去福田院之后, 见小外甥对那些手工活也感兴趣,便让福安领着他在那儿?玩了半天。
小家伙跟叶娘子家的月儿?关?系不错,月儿?比他大?一岁, 比他高, 比他认识的人多, 如今时常领着他玩儿?,福田院的小孩儿?们因为月儿?也对他格外热情。
他与安老围观良久,见安老透过窗户看着里?头的孩子们学手工活时微微出神?, 便觉得先前的打算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趁着回?程之际忽然?又提及新建小学一事。
安老记得, 京城的永平小学似乎也是这位傅知州一力?促成的。他也算不忘初心, 走?到?哪儿?便将学校建到?哪儿?。
傅朝瑜见他不说话,于是追问:“安老可是觉得凉州穷困至此,便是兴文教也是徒劳?”
“岂会?子曰:道之以政, 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 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教化与政令、律法一样重?要,为政者不仅需善政,还得要善教。”
安老自己就是教书育人的,门下生员无数,桃李满天下,怎会不知文教的重?要性?只是安老又瞅了一眼傅朝瑜,心中暗暗思量。这些日子凉州上上下下的官员对他们多有礼遇,起初他还好奇为什么,等看到?诗集之后以为傅朝瑜是想借着他们给凉州扬名,可今日再一细想,只怕傅朝瑜所图远不止这些。
傅朝瑜闻言大?为赞同,甚至与对方推心置腹起来:“先生高见。其实凉州如今不过靠着纺织厂撑着,新建学校略有些勉强,可我们等得起,这些孩子一年年大?了却等不起。教书育人,不仅是为了让他们学会做人的道理,更为了让他们有改换门庭的机会。这些出身贫寒的孩子不缺毅力?,有的也不缺聪慧,只苦于无人引导。若有良师益友,兴许有朝一日他们也能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再将这一生所学回?馈给凉州乃至大?魏,教育的意义,不就在于传承吗?”
要是换了别人,傅朝瑜也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一介名士来他凉州任教,教的还是孩子,这话说出来便是冒犯。但是安老不同,他曾收的许多学生也是孩童,不拘长?幼一视同仁,所以傅朝瑜才生了这些妄想。当然?也不一定是妄想,兴许安老也有此意呢?
安老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他虽然?对凉州好奇,但是远远没有要将自己搭进去的地步,因而委婉道:“我年事已高。”
傅朝瑜热情十足:“您这里?哪里?话?您身体?康健便是寻常的年轻人也多有不及,听闻您上半年还去爬了泰山呢。”
安老也自知失言,索性不说话了。好吧,他就是不想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虽然?凉州确实挺吸引他的,这些孩子们也确实天真可爱,可是不能因一时的恻隐之心将自己后半生的快活日子都搭了出去。他已是晚年,教了一辈子的书,难不成往后还要教书?
二人并行走?在路中,两侧有路人经过时,都会朝着傅朝瑜问安,碰到?小孩儿?时傅朝瑜还会笑着递过糖果?。他家里?也有小孩儿?,所以随身带着糖果?,见到?孩子便分给一个,碰到?可爱的还会上手逗一逗。
“可进学了?”傅朝瑜蹲下来握了握小孩的手。
孩子爹道:“哪里?有钱进学?私塾那么贵,整个凉州也没多少人家能负担得起。”
傅朝瑜遂转头问孩子:“那你想不想上学?”
小孩儿?点点头,掷地有声?:“想!”
“乖,过些日子便给你们建学堂。”
傅朝瑜许诺,换来了孩子跟父亲惊喜的目光。
安老叹息,他知道傅朝瑜领着他出来为了什么,见这些孩子们满腔赤诚也动容了。凉州的孩子比不上京城跟江南的孩子,仅从穿着神?态便能看出来,这些孩子们并不大?气,甚至眼神?中还有些怯弱,但每一个都天真单纯。读书或许是他们唯一向上的机会了,可凉州的文教太差了,估摸着傅朝瑜也是请不来好先生,才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送走?了几个小孩儿?,傅朝瑜打量着安老的神?色,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我从不觉得凉州的孩子比不得别人,孩子能分什么高低贵贱?贵贱的是人心,无私者贵,狭隘者贱。只可惜我这个??x?知州能力?有限,给不了他们最好的,也没办法改变世人的看法,更没办法给他们请来名师……”
一番唱念做打,听得安老气地瞪了傅朝瑜一眼:“你就料定了我会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