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却摇头:“这时若是户部大举购粮,岂不是雪上加霜?灾前米价不过每斗七十,可如今粮价已经涨到近百文。”
钟哲坐在炭盆边上,笑而不语。
锦鱼便知他不赞同江凌的想法。想了想,殷勤地递了一盘子水晶梨条给他,又亲自动手给他添茶。
钟哲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接过梨条放在手边小几上,用小竹签子扎了一根梨条,放入嘴里,慢慢嚼咽了,才道:“按我说,不但户部要出钱,还要立刻公告天下,以每斗二百文收粮。”
锦鱼只觉得莫名其妙。粮价这样高,本来买得起粮的,都买不起了。岂不是受灾之人更多?
江凌却凝神细思,半天道:“本朝不抑兼并,大农之家,万石之租,小者千石。此时秋收之后。高门大户的粮仓正足。只是不肯轻易拿出来,你是想利诱他们放粮?可是若无南方粮食大批北上,平抑粮价,此举怕是无用?”
钟哲笑道:“自然还要告诉他们,官府已经在湖广购粮无数,不日将海漕两路,大举进京。”
江凌大笑,拍掌道:“你才该来户部做个尚书!”
钟哲正手拿竹签在戳梨条,听到这话,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把盘子都戳翻。
钟微笑道:“我父亲母亲也说过这话。可是三哥最烦官场上下规矩琐碎,不肯呢。”
锦鱼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才明白钟哲的法子。
猛的提高粮价,商贾见有厚利可图,别说下雪,便是下刀子,也会往这边拼命运粮。
一旦粮食足够多,运到了京畿附近,便有议价空间,难不成他们还能把粮再运回去不成?
又怕官府的粮运到,到时赚不成还倒赔本,自然肯降些价,赶紧出手。
这样一来,粮价所升也就有限。
真是绝妙好计。
正钦佩不已,听到钟微这话,心中突地一跳。
王青云是个处处讲规矩的,如今想去争太子妃之位,钟哲却连当官都嫌麻烦。只想逍遥自在。
两人果然不是一路人。
那么日后王青云便是做了皇后,钟哲怕也不会如她期待的那样后悔今日的选择。
何况……钟王两家最终会联姻。
钟哲与王青云这一辈子,最终活成了亲戚。
王青云便是想报复钟哲,都不成。她多看了钟哲两眼,心里替他们感到惘然。
“你若觉得这法子好,只管用去,却别提我的名字,省得皇上或是太子一时兴起,非要拉我去做官,岂不害了我?”钟哲索性左手端起那梨条盘子,好像这是多珍贵的东西一样,嘴里却叮嘱江凌道。
江凌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点了点头。
*
开朝第一天,江凌便破例以一个八品官的身份,去上了一回早朝。
三更天便起了身,到了宫里,先在待漏院歇息避寒,还叫小厮去买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面,暖暖地吃下了肚子。
上朝时,他因品级太低,人人都捧着笏板,只有他空着一双手。跟在众人身后,就见前头乌洋洋全是朱紫之色,只有他算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实在扎眼得很。
众官员也频频回头看他,还忍不住低声议论。
“这便是那江凌?”
“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怎么来上朝了?”
“赈灾钦差!”
“就他这模样?我听说他就是一绣花枕头,这回能捞到这差事,全因长得像当年的孝慧仁慈皇后!”
江凌:……
不过今日早朝主要就是讨论赈灾事宜。
所以他在后头没多久,就听司礼太监叫他上前。
他长吸一口气,双手抬起仿佛手上也拿着一块笏板,半挡着脸,一步步走得沉稳。
众官员见了,不由都暗暗称奇。
就他这么一个小官,头一回上朝,没吓得尿流屁滚就算厉害,居然能走得好像上朝多年一般,一步不差,实在罕见。
他停在第一排稍后两步,差不多第二排的位置。
口齿清晰简短地汇报完巡灾所见,便呈上了赈灾五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