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熙胸口发闷, 赶紧扶住了许夫人,在她耳边道:“母亲,别叫人瞧了笑话去。”
心里却不由暗暗叹息, 难怪这五妹妹回府不到一年, 不但讨了老太太的欢心, 也得了父亲的欢心。这份心思哪里是她那个被宠坏了的傻妹妹能比的?
这样丰盛的陪嫁, 便连她这个嫡长女都不及。
虽然她也妒忌,可是说到底,这五妹妹也是她的妹妹。
这五妹妹得了脸,她在婆家不也跟着得脸么?还有这许多的牡丹花,若是能找五妹妹要上一盆, 家中宴客时岂不叫人艳羡?
当下按下酸酸涩涩的心情,露出一副大度的微笑,目送着一抬抬的嫁妆流水般抬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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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头维持秩序的景阳侯府仆佣们一个头两个大。
朱老四是景阳侯府门上的总管。
他在景阳侯府几十年, 还从来没见过府门口挤这么多人。
刚才四姑娘出嫁,来的人已经填满了半条街,已经叫他们忙得顾头不顾腚。
本以为四姑娘的嫁妆那么多, 看热闹的人肯定跟着十里红妆散了。他们也能松口气歇一歇。
哪里知道敬国公府的花轿前脚刚离开, 江凌就骑着匹神骏的大宛汗血马带着花轿, 吹吹打打地到了门口。
那后头跟着的人潮简直跟洪水一般, 乌泱乌泱地, 一个个人挤人, 挤得个面红耳赤, 满头是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地也顾不得礼防了,都挤在一处往前凑。
竟比之前柳镇带来的人群多了一倍不止。
他急得吆喝着手下看好秩序, 自己也喊得嗓子都劈了:“新娘子还没上轿呢,可别把轿子给挤坏了。”
心里暗暗叫苦, 可看看那五姑爷再看看那花轿认了命。
都说这五姑爷长得好看,如今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衣冠,头带乌纱方顶官帽,腰缠金镶玉带,那一张脸真是如雕如琢,古人说那些个潘安宋玉怕也不过如此了。他一个半老头子瞧了都得说一声好看,何况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谁还不想多看几眼这样的新郎官?
再看花轿,也是八抬,论华丽煊赫自然是不如刚才敬国公府的轿子,可是这顶轿子四周轿板都雕着简单的松枝,上头是一对灵活的白头翁,取白头偕老之意。其余皆用最简单的步步锦纹饰,反显得格外地高贵雅致,相比之下,之前的那顶轿子倒有些俗气了。
更何况,这轿子四周,也不挂常见的彩绸大花,而是全用艳红的芳纪牡丹,一朵朵都盘子般大小,花香浓郁。不但好看,还仙气飘飘,把之前呛人的硝烟味儿冲淡了许多。
这样别致的花轿,也不知道江家从哪里找来的,也难道一路走来,看热闹的人都趋之若鹜。
门上几十个家丁在他带领下拼了老命堪堪维持住了秩序,也顾不得拦门了,直接就引着江凌下了马,让他进了大门。
门内守着的几个兄弟,本该拦门为难新姑爷一下的,可之前四姑娘出门,拖了时辰,如今都申时了,五姑娘已经过了吉时,不能再拖,也知道江凌没什么才学武艺,便都随便敷衍着问了江凌几句,什么“举头望明月”下句是什么之类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便草草叫他过了。
一时由卫家二少爷背了锦鱼出来。
众人一看新娘子的衣裳漂亮得不像话,都大声起哄,羡慕江凌娶了个能干老婆,叫江凌多撒些喜钱来。
江凌雪白的俊脸早红得如那芳纪红牡丹一般,半低了头,迤逦的眉眼却忍不住朝锦鱼瞧去,就见锦鱼趴在卫二的背上,脖子挺得笔直,大红绣花开富贵的头帕上,四角坠着的金线牡丹璎珞一晃一晃,一闪一闪,好像她狡黠明亮的眼睛。
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腼腆的微笑。
众人哄笑起来,鼓掌乱叫,又有小童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稚声稚气地齐声在唱:“哎呀呀,哎呀呀,新娘子美叮当,新姑爷笑朗朗!”
江凌脸上更红,眼睛却仍是盯着锦鱼。
卫二今年虽已经二十出头,可长得个头中等,人又偏瘦。
也不知道是卫二的腰弯得不够,还是力气不足,锦鱼在他北上摇摇欲坠,好像就要滑下来了一般,卫二自己也一副要被勒断脖子的滑稽表情。
他不由大为紧张,生怕锦鱼到不了花轿口,就掉下来,忍不住跟了上去,可又不敢伸手去扶,一双手只得尴尬地虚扶在空中。
众人更是笑得顿足捶鼓,天摇地动。
又有小童在唱道:“新娘子有福了,嫁个新郎像月亮。不冷不热好漂亮。鞭炮劈里啪啦啦,花轿抬起摇啊摇……”
卫二一副勉强挣扎的模样,走得极慢。
江凌一直悬着心,总算等得到锦鱼到了花轿口,喜娘正要说几句吉利话再揭轿帘,他眼看锦鱼的脚尖都要碰着地了,也顾不得许多,几步抢上前,亲手掀了轿帘。
旁边的喜娘张着血红大嘴……硬生生把到嘴的吉祥话换成了:“新郎亲掀轿门帘,新娘一世不缺钱。新郎跟着新娘走,新娘一世没啥愁!”
她这随口一编不要紧,江凌倒是听进去了。
他见锦鱼安安稳稳地进了轿,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起轿时,便刻意跟着轿子,落后了半个轿身,而不是骑马走在前头。
朱老四见花轿悠悠抬起,向外移动,心里更紧张,忙跟了上前,吆喝着两边的小厮壮丁死命拦住两旁的人群,心里却不由暗自比较。
从这接新娘子上轿看,显然是五姑爷会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