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小童子进了门,仍是上回侯爷的书房,就见侯爷仍是坐在窗前,阳光甚是明亮。
见她来了,挥了挥手,那小童便退了出去,还仔细地关上了隔扇门。
锦鱼上前请安问好毕,见偌大的桌案上并无她的君子竹,不免有些好奇,张大了眼,东张西望。
却听侯爷道:“我有事问你。”
锦鱼忙转回头来,正襟危坐。知道竹子的事不过是个由头。
就听侯爷道:“当初,敬国公府与老太太与我特意叫了你去,问七月半时救人的是不是你,你为何说是你的丫头与你四姐姐的丫头救的人?”
锦鱼没想到是这事。十分奇怪侯爷突然旧事重提,仔细看了看侯爷的脸,却见他似乎神情有些紧张,眼神闪烁,不敢跟她对视,不免更觉得怪异,想了想,问道:“父亲,这事不早已经过去了么?提它作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侯爷手捏成拳,脸色更加难看,声音略高道:“这家里可有人逼着你这样说?”
锦鱼更觉得不明所以,有些慌张,忙道:“自然没……”
“侯爷!”却听有人叫了一声,还是男子的声音。
锦鱼悚然,她不知屋里还有别人。
就见景阳侯“腾”地站起,怒道:“柳镇,你可是答应了只听不出声的!”
锦鱼越发惊骇,转头看去,就见一人从花架后转出,一身大红缂丝箭袖,腰系一条翡翠玉带,两道漆黑的眉毛直插额角,下颌微抬,自带傲气,脸上怒气难掩,正是柳镇的?
她想起身,腿脚却有些发软。
难不成她爹叫她过来……是来见柳镇的?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正想说话,却见花架子后又走出一人,身穿靛蓝棉袍,身如玉树,人似芝兰。冲她行了一礼,白如玉版的面孔先就红了几分。
她不由更是瞠目结舌,却又觉得这样倒也好些。若是她单见了柳镇岂不更怪?
她忙也红了脸,起身福了一福,道:“不知道你们也在!我……”她看向景阳侯,告退二字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何必让她爹为难呢?想必是柳镇发现了真相,来找她对质的。奇怪的是……他怎么不去质问锦心?
柳镇却并不把景阳侯放在眼里,反直奔到锦鱼面前,道:“是我请侯爷让我见你一面的。若是不然,与景阳侯府的亲事,便一笔勾销。”
听得这话,锦鱼只觉仿佛叫人当脸狠打了一个巴掌。
她对景阳侯虽没多少感情……却也觉得回府以来,他至少是拿她当女儿看的。怎么也没想到,为了锦心的亲事,他竟叫她私下来见柳镇?若是事先告知她一声,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样暗地里逛了她来?
她很想夺门而出,可腰腿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只能又慢慢坐下,心里羞愤难当,脸上却强忍着不动声色。
“不知道小公爷见我要做什么?”她问。
“四月时在洛阳庄的景阳侯府小姐,是你还是你四姐姐?”柳镇反问。
这事她没跟许夫人有什么交易,倒是说得的。
“是我。”
“七月半时,在五丈河,救了我性命的小姐,是你还是你四姐姐?”
锦鱼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清楚。那日我并未出府。”这个谎话,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底了。
“可是你四姐姐逼你如此说的?”柳镇的声音越来越咄咄逼人。
锦鱼忙摇头。
景阳侯早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扯住小公爷的翡翠玉带,道:“柳镇,人你也见了,话你也问了!我何曾骗过你?!你还不快走,还待怎样?”
小公爷却动也不动,只拿一双深目紧盯着锦鱼,道:“你别怕。只管说实话。我自替你作主。”
锦鱼有些哭笑不得。她可是景阳侯府的人,她爹就在跟前,他一个未来的姐夫,能给她做什么主?
她忙又摇头,正色道:“多谢姐夫了。若真有什么事,我自有父亲替我作主。”
小公爷却高声道:“若没人逼你,你为何不认?这可是对我的救命之恩!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见此情形,锦鱼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虽不知道柳镇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可看来他也不是傻子。只是他自视甚高,实在无法理解她救了他,却不肯承认这件事。因而才找上门来,定要亲自问她个明白。
她爹被逼无奈,只得同意。
本来若柳镇没跳出来,这件事,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没了刚才的心慌屈辱,她也有了力气,当下慢慢起了身,行了一礼,道:“《因果经》上说:富贵贫穷各有由,夙缘分是莫强求。古人亦云:施恩不望报,望报不施恩。救你的人无论是谁,若是指望着得你报答,那这福田也就白种了。” 说完,推开椅子,便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