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江扭头看了眼这大门紧锁的屋子,脸色有些难看。
其中一名传火使则是回答道:“钱三昨天在城头死了,我们是来例行询问这钱三有没有亲眷在这走阴城里边。”
另一人则是说道:“柳公子刚来,应该是不知这钱三的情况吧。”
“不知。”
柳白摇摇头,他是的确不知。
只是一想到前天还在自己面前说话活蹦乱跳的人,今天就没了……柳白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或许,这就是走阴城的感觉?
柳白又想到了昨天早上,自己走的时候,这钱三还在磨刀。
当时的自己还以为这钱三是不去城头,要留在铺子里给别人磨刀的。
可现在来看,当时他磨的应该是自己的刀。
磨自己的刀,只为了自己在城头上杀邪祟的时候,能杀的更快,更多。
柳白忽而仰头看向天幕,耳边传来的是这传火使询问孟大江的声音。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走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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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他只说过他是魏国的,其他的不知。”
“他在城里还有没有其他好友或是往来的同乡?”
“没有,他孤身一人。”
“……”
柳白跟黑木走了,但却不是回的家,而是去了城头。
大日落入禁忌,残阳洒照城头,柳白就这么行走其中,左右两边偶尔还能遇到在这养伤的走阴人。
也能见到一些人在这独自饮酒,甚至还见到不少人用着自己铺子里的香纸,在这祭奠故人。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着,直至走到彻底天黑。
柳白才停下脚步。
他心中的悲伤逝去了许多,转而变得很是平静。
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黑木缓缓说道:“其实这就是真实的走阴城,没有因为公子来到这里,就有什么改变。”
柳白默然点头。
黑木见之有些怪异,便忍不住问道:“公子在想些什么?”
柳白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城砖上的裂隙,看着这密布着的一道道裂痕,过了好一会,才倏忽说道:
“我想终结这世道。”
远在城头另一端的老元帅倏忽睁开了眼。
但他先是抬头看的天幕,没有察觉到异样之后,这才扭头看向柳白所在的方向。
黑木则是久未言语。
……
禁忌深处,尊神山。
一尊人头骷髅身,还裹着裹尸布的邪祟正在缓缓登山。
许是尊神山本就不高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他,反正所有来这尊神山的人,都得老老实实从山脚拾阶而上。
这点,连上次张苍他们过来时也都不例外。
此时也是如此,这身披裹尸布的乱葬岗之主——人屠,一路来到了这尊神山顶。
见到了那位始终守在神庙前的老庙祝。
“见过庙祝大人。”
人屠站在老庙祝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也好似他这说话声才将其惊醒。
老庙祝睁开浑浊的双眼,笑道:“这么多的王座里边,就你最像个人。”
“像人不好。”
人屠自行起身,又原地坐下。
他与老庙祝之间,依旧是隔了条檐沟,好似隔了许远,直等着自己坐下之后,他才再度说道:
“当然,像鬼也不好,庙祝大人觉得呢?”
老庙祝呵呵笑道:“像自己就行了。”
人屠颔首,也没再纠结这个看似无聊的话题,而是直接说道:“老寿星的那块地盘已经分给老水坑和哭丧河了,但是二者还是差些地方才能连通。”
“无妨,还两年的时间,水磨工夫也足够他们用了,实在不行……那就再死个王座好了。”
老庙祝说的随意,好像死上个王座,对他来说不过寻常事。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他眼中,王座和游魂……无甚区别。
就如同这次死去的寿衣,也即是那老寿星一样。
它从生到死也不会明白,它自以为得了老庙祝这个第一王座的信任,假以时日就能顶替这人屠的位置了。
可结果呢?
这次临时的攻城事宜,它那坐镇看守的位置,都是人屠给安排的。
至于为何是它……
那就牵扯到禁忌当中的一件大谋划了。
引哭丧河之水倒灌老水坑,到时禁忌当中最大的两条水系合二为一。
等到了那时,所有河妖以及水生邪祟将获得大副增强不说,连那老水鬼以及那名为“取水”的双头蛟龙,都能跨越那一步。
若是运道再好些,只凭它俩说不定都能攻破这走阴城了。
“嗯,就是陛下那边有点不太甘心。”
人屠再度说道。
毕竟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城,那些亡命的邪祟都是从哭丧河还有陛下手里抽调来的。
可最后这好处却被哭丧河以及老水坑瓜分了,这让陛下如何受得了?
人屠刚从陛下疆域过境的时候,那身披龙袍的白骨骷髅都是追了他好久。
“无妨,你想吃就吃了他便是,不必与我知会。”
老庙祝说的浑不在意。
陛下是身披龙袍的白骨骷髅,人屠是裹着裹尸布的白骨骷髅,二者的出身根脚本就有着牵连瓜葛。
所以这人屠若是能吃了陛下,对他而言……裨益自是极大。
至于到底有多大,甚至能不能一具成为老庙祝这等存在,那也就只有吃过之后才知道了。
“不急不急。”
人屠笑呵呵的说道。
原本耷拉着眼皮的老庙祝听到这话,又抬头看了眼眼前的人屠,意有所指的说道:“胃口不小。”
陛下已经坐着王座,身披着龙袍,还差什么?
自是还差着一顶皇冠了,等着它再戴上一顶皇冠的时候,它自身自成一体,皇运加身,说不定也能成长到那一步。
只是真正等到了那时候,人屠这个区区乱葬岗的坟头主,能压制得了身聚天下皇运的陛下?
这点连老庙祝都不觉得,所以才说他胃口不小。
等了片刻,老庙祝似是想起什么,忽而问道:“见到那个小家伙了没?”
说起这事,人屠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点头道:“见到了。”
“怎么样?”
“实力很强,手段很多。”人屠叹了口气,又道:“但是杀起我们的人来,也极狠。”
“这无妨。”
老庙祝缓缓摇头,然后稍加沉吟,他又道:“既然人族那边的小辈们都过来了,那就将我们这边的这些小家伙也放出去吧。”
“左右还有两年时间,让他们这些小家伙们先玩玩也挺好的。”
“不寡淡。”
老庙祝下了定性,人屠就只有颔首的份了,只是他稍微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小鬼也去吗?”
“他啊。”
老庙祝颔首道:“去吧,都去,没什么好藏着了。”
人屠点头之余起身,话已说完,他自然也就准备回去了,毕竟回去也还一堆事情在等着。
只是临着他都要离开之际,老庙祝才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
“想想办法,把那小家伙也带回来看看吧。”
“嗯?”
老庙祝双手拢袖,笑呵呵的说道:“既然生是我们这的人,那自然得是要认祖归宗的,这总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老庙祝的这话,倒是让人屠有些迟疑了。
他站在原地停了片刻后,才犹豫着说道:“那万一……柳无敌来了怎么办?”
人屠自知谋划甚多。
布置甚多。
念头甚多。
可在那位面前,什么再多都没用,她要动起手来,自己只有认栽的命。
“放心,她来了有我。”
老庙祝很是自信。
人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说道:“我尽力看能不能将他请过来吧。”
多的话人屠也不敢说,甚至都只能用请这个字。
“好。”
老庙祝缓缓点头,也没强求,毕竟真要强求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去往城头,将柳白带过来了。
可以,但没必要。
人屠又缓缓下山走了。
直至其离开,这神庙内才再度传来那道阴恻恻的声音。
“老不死的,这人屠好像有取代你的意思啊,我能看出来他实力其实已经很强很强了,只是故意在你面前装成这么弱的。”
“取代我?这不是好事么?”
老庙祝笑着回答,但却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
人屠的实力很强很强了……那自己呢?
另一边,人屠回到了乱葬岗,他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坟墓前,掀开了那副老旧的棺椁,从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俊俏少年。
人屠看着他,笑道:“很好,你终于可以去见见你那位老朋友了。”
“哦?柳白吗?”
“他……终于来西境长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