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窄路险,坎坷难行。
葭苇弥望,百里荒芜。
陂泽深阻,虎狼出没。
简而言之,就是一处几乎未开发的原始荒野。
看着前方的沼泽泥潭,陆逊的心中燃起了绝望。
“诸葛乔精于算计,这是为我而准备的死亡之路啊!”
“一招错,满盘输。”
“因我一人之故,而让数万大军亡于荆州,我又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陆逊将头盔一甩,披头散发的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就要举剑自刎。
徐盛和丁奉见机快,连忙拉住陆逊的双手。
“大将军,我等还能再战!”
“大将军,不可自误啊!”
其余众将,亦是急急来劝。
陆逊仰天长叹:“我中诸葛乔诡计,害得众将因我受难。”
“诸葛乔费尽心思,只为擒杀我,我若死,诸位皆可活。”
徐盛道:“大将军,我等又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眼下虽有困境,但还没到了必死之地。”
“与其自刎此地,不如诈降!”
陆逊看向徐盛:“如何诈降?”
徐盛凝声道:“大将军可先遣使者去见诸葛乔,言明投降之意。”
“然后在此地立旌旗,又让草人穿戴我军将士的甲胄武器,让将士假扮平民偷偷回江东。”
“大将军再分骑而走。”
“只要大将军不被诸葛乔擒杀,我等就未输!”
陆逊迟疑:“我遭此大败,还有何颜面见陛下?”
徐盛急道:“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大将军不死,诸葛乔就不敢北伐。”
“可大将军若死了,陛下身边还有谁能抵御诸葛乔?”
“还请大将军以国家大事为重,莫要忘记了吕都督昔日嘱托。”
想到吕蒙昔日给自己顶罪,陆逊长叹一声,收起了宝剑:“谁愿去送诈降信?”
徐盛自告奋勇:“既然此计是我提出来的,那就由我去!丁奉,你保护好大将军,一定要护送大将军返回江东。”
丁奉慨然领命:“末将誓死,也会保住大将军的性命。”
徐盛取了陆逊的诈降信后,遂策马回走,途中遇上追击的汉兵,徐盛直言了来意。
汉兵不敢自专,连忙押送徐盛来见诸葛乔。
诸葛乔扫了一眼诈降信,就将信递给徐庶。
徐庶只是略微一看,就有了判断:“此必诈降计,陆逊要弃军而逃了。”
诸葛乔摇扇大笑:“我亦是这般想。想降就直接自缚来降,还写什么信啊!将送信的人绑了!”
徐盛大惊:“辅汉大将军,我等是真心来降啊!”
句扶和张嶷可不听徐盛辩解,将徐盛捆得严严实实的来见诸葛乔。
“你就是徐盛?”
“果然生得雄壮!”
“你我皆是琅琊人,都知道昔日曹操屠戮徐州的旧事,不如你弃暗投明,归降大汉,我带你去打曹贼如何?”
听到诸葛乔劝降的话,徐盛连忙道:“辅汉大将军,我本就有投降之心,这次就是来投降的。”
诸葛乔轻轻摇头:“徐盛,诈降跟投降是两码事,我要的是投降,而不是诈降。”
“倘若你想为你的旧主效死,你就明说,我不会鄙视你的。”
“效忠鼠辈的人,都是脑子不好的,带在身边会让我也变蠢的。”
徐盛听得怒火炸裂。
我虽然是来诈降的,但你也犯不着如此贬低我吧?
想到此行的任务,徐盛强忍怒气:“辅汉大将军,我真不是来诈降的。”
“若辅汉大将军认为我是诈降,我愿求一死,以证明心迹。”
诸葛乔挥了挥手:“给他证明心迹的机会。”
句扶和张嶷,拖着徐盛就往外走。
看着句扶和张嶷那娴熟的动作,徐盛内心大骇。
我是来诈降的,不是真的来求死的啊!
徐盛刚才又将话给说死了:死,证明心迹;求饶,忠义全丢。
大意了!
徐盛闭上眼睛,任由句扶和张嶷拖到草垛边,只希望砍头的刀能快一些,别磨磨蹭蹭的砍一半没砍掉还卡住了。
然而。
令徐盛惊怒的是,句扶和张嶷真就磨磨蹭蹭的,甚至还当着徐盛的面磨刀。
“要砍就砍,我要是皱个眉头,我就不是好汉。”徐盛蹙眉怒喝。
句扶嘁了一声:“那你陷在皱什么眉头?”
徐盛怒目,挣扎着就要跟句扶拼命,要杀就杀,你跟我扣什么字眼儿!
“行了,别吓他了。”张嶷割掉捆着徐盛的绳子:“你可以走了。”
徐盛愕然:“你不杀我?”
句扶微微敛容:“你是琅琊人,辅汉大将军知道琅琊人受的苦,所以不想杀琅琊人。”
“奈何辅汉大将军又知道你是来诈降的,不杀你又不能正军规。”
“故而给你一个证明心迹的机会。”
“你现状证明了,自然就可以活命了。”
徐盛强辩道:“我不是诈降。”
张嶷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算你真降。”
“你若真有大志,就应该北伐伪魏,为昔日被曹操屠了的琅琊人报仇。”
“回江东跟着诸葛恪吧,陆逊这一败,孙权这伪帝也就到头了。”
“跟着诸葛恪,你还能北伐伪魏报仇;若你执迷不悟,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撞死吧。”
说完。
张嶷让两个精壮的军士,将徐盛给推了出去。
看着向华容道而走的汉兵,徐盛呆呆的立在原地,顿感前途一片黑暗,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陆逊在将军士化整为零后,带着十余骑就往竟陵渡口而走。
只要穿过汉江去江夏郡,陆逊就能进入豫州地界,借道回江东。
数千战船,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十余骑狼狈而奔。
陆逊这一战,败得太惨!
比起另一个时空的火烧夷陵,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滚滚汉江水,陆逊忍不住悲从心来。
数万大军,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逃回江东!
陆逊很后悔。
若一直在樊口按兵不动,也不至于有如今的祸事。
古往今来,很少有守城不出的会遭逢大败,遭逢大败的往往都是进攻一方。
就在陆逊让军士在附近寻觅是否有渔船时,江面适时来了十几艘挑着夜灯的渔船。
“渔家,可愿渡我等过江?”陆逊的亲卫高声呐喊。
陆逊又暗暗比了几个手势,用意很简单,若是这些渔夫不愿意,直接杀人夺船。
几艘渔船悄然靠近。
一个佝偻的渔夫,嘿嘿一笑:“渡江可以,得多给钱!”
陆逊没有生事,直言道:“渡我等过江,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这来的渔船,刚好将陆逊这十余骑载走。
陆逊初时没觉察,到了江上这才反应过来。
暗暗握紧了剑柄,陆逊出言试探:“老人家打了多少年的鱼了?”
渔夫笑道:“我是江夏本地的,打了几十年的鱼了。”
陆逊又问:“你家子侄都不在吗?”
渔夫轻叹:“二十几年前在沙羡当兵,死了。穷人的兵不值钱,老朽我啊,只能在这江面上捕鱼谋生咯。”
陆逊见渔夫表情没什么变化,渐渐放下心来。
就在渔船到了江中心时,陆逊忽然感觉渔船有些下沉。
多年的军中经验,让陆逊瞬间警觉:“老人家,你这船是漏水了吗?”
渔夫的语气却是平淡:“船会漏水、会沉江,这都是很正常的。”
陆逊脸色大变,拔剑指向渔夫:“你到底是什么人?”
渔夫嘿嘿冷笑:“老朽刚才就说了,老朽的儿子,二十几年前在沙羡当兵,死了。”
“你是江东的将军,难道不记得二十几年前的沙羡之战?”
“你们可真狠啊,两万余人被杀,一万余人被淹死,还被你们抢走大量的妇孺。”
“老朽的儿子死了,妻女被抢了,老朽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来了今日的机会。”
“嘿嘿,你们几万人葬送在荆州,孙权那小儿当不了多久的伪帝了。”
“辅汉大将军承诺过,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老朽能弄死一个吴狗,就能替老朽去江东寻亲。”
“用不了多久,老朽就能跟妻女团聚了。”
陆逊脸色变得惨白:“诸葛乔这厮,竟然能算到这一步?”
渔夫大笑:“鼠辈就是鼠辈,不敢跟辅汉大将军正面打,就会玩这种鸡鸣狗盗的伎俩。”
“看你这装束,肯定是江东的大官儿,老朽不但能寻亲,还能立大功,这是光宗耀祖!”
“你是自己体面的死,还是老朽给你一刀,让你尸首分离!”
正说间。
不远处火光闪烁,正是荆州的水军巡江而来。
渔夫直接点燃了船上的火油报信。
看着眼神阴狠且手段毒辣的渔夫,以及巡江而来的荆州水军,陆逊知道今日难逃生天了。
“没想到,我陆逊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最终却会死在这个地方。”
“天不助我啊!”
“既生逊,何生乔!”
陆逊扬剑而起,直接抹了脖子。
看着死去的陆逊,渔夫连忙将漏水处赌上。
“还真被辅汉大将军料中了,这江东的官儿宁可自杀也不肯受辱。”
“老朽的运气不错啊,陆逊,好像是江东的大将军?”
“我岂不是能封侯了?”
作为半截入土的老兵,迟暮之年竟然还能遇到这种好事,这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了!
半个时辰后。
沔口。
诸葛乔得到了竟陵渡口陆逊自刎汉江的情报,嘴角泛起了笑意:“夷陵一把火,成就了陆逊的威名。”
“只可惜,这个时空有我在,陆逊没这机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