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要实利,孙权得虚名。
得了江夏郡,哪怕孙权跑回建业称帝,对荆州也没什么威胁了。
卡住了水路咽喉之地,锁死了孙权的水军,孙权还能走荆南四郡玩步兵不成?
若孙权真有这想法,诸葛乔不介意让荆南四郡多几个张辽。
诸葛乔的提议,让孙权的面容一松:“倘若我让出江夏郡,你回头不上表又当如何?”
诸葛乔见孙权松了口,轻笑:“我若不上表,吴王就可借助谶言和祥瑞登基称帝。”
“大汉的威信也会受损,这岂不是正合了吴王之意?”
朱据见孙权有答应的迹象,急劝道:“吴王,不可如此啊!”
“若丢了江夏郡,今后再无图谋荆州的机会了!”
孙权脸色大变。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我什么时候有过图谋荆州的想法?
“住口!”
“再敢妄言,休怪我不念旧情!”
孙权怒斥朱据,令甲士将朱据拖回船舱。
诸葛乔略有遗憾。
孙权若是反应慢点,还有机会让孙权亲手砍了朱据。
很快。
诸葛乔又释然了。
相较于江夏郡,朱据死不死就无足轻重了。
诸葛乔目视孙权:“吴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了!”
孙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段因为贾诩毒计而骄盈的心气也逐渐变得平和了。
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孙权终于意识到了现如今跟刘备的差距。
刘备如今连战连胜,锐气正盛,不是孙权可以轻易撩拨的。
冲动了啊!
孙权懊悔不已。
若不是滋生了称帝的骄矜之心,孙权完全可以扮猪吃老虎,既得合肥又得江夏。
如今虽然得了虚名,可却丢了实利!
若江夏郡在手,孙权还能暗中跟曹丕谈判,譬如曹丕让出寿春孙权就去偷荆州之类。
而现在却只有北伐一条出路了!
良久。
孙权咬牙切齿:“我会让出江夏郡,你也要遵守承诺。”
“虽然夏口易守难攻,但我如今得了合肥,未必就得走夏口的水路。”
诸葛乔笑容灿烂:“陛下一向赏罚分明,又岂会吝啬对吴王的封赏。”
“吴王也别耍诈,天黑之前,若夏口还有一艘战船,那此战就只能分输赢了!”
“夏口若有带不走的粮食、军械,吴王都可拟一份清单,我等会照价赔付,绝不会让吴王有一粒米的损失!”
“大将军主簿廖化会去夏口作交接的。”
“我诸葛乔一生行事,向来都是追求公平公正!”
孙权再次握紧了拳头。
诸葛乔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孙权,只要孙权有违约的想法,那就一个字:战!
两船分离。
孙权回中军向众将传达了军令。
听得孙权要让出江夏郡,潘璋、全琮、贺齐等将皆是大惊失色。
“吴王,江夏不可让啊!”
“吴王,若无江夏,我等再无图谋荆州的机会。”
“吴王,那关羽是人,我等也是人,何惧那关羽,末将请战!”
“吴王,让出江夏,今后再难与刘备争锋了!”
“.”
众将纷纷急劝。
兴致勃勃而来,却要败兴而归,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孙权板着脸,等众将说完后,这才徐徐开口:“尔等只知好勇斗狠,如何知晓国之大事?”
“合肥易守难攻,上昶城也是险地,我等却轻易拿下了合肥和上昶城,诸位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刚得合肥和上昶城,江东就有谶言和祥瑞,似乎我不称帝就违背了天意。”
“昔日西楚霸王占据江东和淮南之地,也无谶言和祥瑞现世;我如今只有江东,岂会得到天命眷顾?”
“我料其必是曹丕诡计,欲骄我心盈我气,让我跟刘备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我假装中计,也只是为了迷惑曹丕在江东的细作,尔等还真以为我要跟刘备决裂吗?”
“让你们平日里多读书,一个个都是见了书就喊头疼,如何能与我商议大事?”
“此事不用再议,我也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
“这是军令!”
“全琮,你速往夏口通知陆逊,让其天黑之前近撤夏口和上昶城之兵去樊口。”
“带不走的粮食、军械都列出清单,交给关羽的主簿廖化。”
众将被孙权唬得一愣一愣,面面相觑:如此兴师动众,只是演给曹丕的细作看的?
然而。
此刻孙权气势正盛,众将谁也不敢再多问。
待众将退下,孙权双手死死的按住桌子,忍住了将桌子踢飞乱砍的冲动。
“诸葛乔,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你现在就猖狂吧!”
“盛极必衰!”
“刘备老了,关羽也老了,我还是壮年!”
“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击败了夫差。”
“韩信受胯下之辱,最终成就千秋之名。”
“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
“等汉魏两败俱伤,就是孙吴兴起之时!”
孙权赤红着眼。
虽然这次输了,可孙权并不服气。
只要江东十万大军还在,孙权就有叫嚣的底气。
忍一时之辱,立万事之名。
全琮返回夏口,将孙权的决定告诉陆逊,语气忿忿:“陆都督,吴王定是受了关羽威胁,不敢在沔口决战。”
“不如我等尽起夏口和上昶城的战船,截断关羽的后路。”
“只要在江面上击败关羽,荆州唾手可得!”
陆逊冷冷的盯着全琮:“你要寻死,别拉我一起!”
“你若想让我死,我不介意现在就一剑砍了你。”
全琮吓了一跳,不服道:“陆都督,你怎也惧怕那关羽?”
“我听闻,昔日吕都督劝吴王取荆州前,陆都督你也有过想法。”
“难道江陵一败,陆都督你就畏关羽如虎了吗?”
铿锵一声。
陆逊拔剑指向全琮的脖子:“全琮,莫非你认为,我的剑不够锋利?”
“还是以为我是学儒的,就不会拔剑了?”
感受着脖子前那寒冽的剑锋,全琮的脑门儿也清醒了:“陆都督,误会,这都是误会!”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吴王和陆都督你都能忍受这般的羞辱!”
陆逊收剑回鞘,冷言道:“国事决策,本就要慎之又慎。”
“犯了错,就得认!”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若吴王似你这般鲁莽不知收敛,江东早就不复存了!”
“执行命令,不可多言!”
“提醒你一句:今日之事,烂在你的肚子里。”
虽然丢了江夏郡,但孙权能悬崖勒马,这让陆逊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江东,在综合实力上是比不过刘备和曹丕的。
想在夹缝中生存,就不能被当枪使。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弱的第三方安安心心的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便宜能占就占,不能占就低调做人。
陆逊严格的执行了孙权的军令,在天黑之前将战船都撤往江夏郡跟庐江郡的交界处樊口。
又将带不走的粮食和军械封存,列了清单交给前来督视的廖化。
“没想到,你还真的撤了。”廖化看向陆逊,语气有些遗憾。
陆逊淡然而道:“若不撤兵,吴王就得在沔口跟关羽战一场。”
“若是胜了,自然最好;若是败了,吴王在合肥刚树立的军威也就消失殆尽了。”
“利弊权衡,仅此而已。”
廖化敛容肃声:“陆伯言,你有惊世之慧,为何要屈膝效力孙权?”
“方今之势,汉魏相争,能得天下的定是我主。”
“你若弃孙权而投陛下,以你之才,陛下定会重用。”
“昔日令叔祖忠义将军以七旬之龄也要守住庐江,不坠陆氏世代忠烈之名,何其可敬!”
昔日刘协继位,天下大乱,陆康冒险派孝廉进贡,朝廷因此加封陆康为忠义将军,秩比二千石。
又因袁术割据淮南,陆康认为袁术是叛逆,七旬之龄坚守寿春两年。
陆氏宗族百余人,因此而死了一大半。
朝廷怜悯他守城的气节,更是拜其子陆俊为郎中。
廖化的话,让陆逊微微动容。
沉默片刻。
陆逊徐徐而道:“廖主簿,交浅言深是为大忌。”
“你我非亲非故,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上昶城和夏口的战船,我已经如约退走,带不走的粮食和军械也都封存了。”
“相信你们也不会少了赔偿。”
说完。
陆逊向廖化行了一礼,便扬帆离去。
“果然失败了!”廖化轻叹。
本想用陆康的事来劝陆逊归汉,不曾想陆逊竟然完全不理睬。
“罢了!”
“人各有志,陆逊宁可取孙策的女儿也要留在江东,定有其不得不为的原因。”
“如今江夏郡到手,江东对荆州再无威胁。”
“大将军,可以北伐了!”
“若能随大将军驱兵宛洛,即便战死沙场,今生也无憾了!”
廖化握紧了拳头,心中颇为激动。
孙权只是疥藓之患,北方的曹丕才是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