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紧急召来苏则、郝昭、李辅和邓贤商议撤军一事。
听闻临泾城被夺,众将亦是愕然。
“粮道都未断绝,临泾城怎会被诸葛乔夺取?”
李辅不能理解,这粮道是李辅在督巡,若诸葛乔真的夺了临泾城,岂会不断粮道?
张郃冷哼:“诸葛乔善用诡计,必定是想借此麻痹我等,让我等难以明断虚实而无法识破诸葛乔的真正意图。”
“如今临泾城被诸葛乔抢得,沿泾河南下轻易就能抵达长安城。”
“虽说长安城有兵马驻守,但诸葛乔若是出现在长安城,也定会引起长安城官吏士民的惊慌。”
“不论诸葛乔有什么诡计,只要他偷袭不了长安城,一切阴谋都是徒劳的。”
“长安城以北三十里有池阳城,谁愿前往扼守此城,以防诸葛乔偷袭长安?”
张郃能谋善断,直接锁死诸葛乔的最终目的。
只要长安城在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只是纸糊的老虎。
郝昭请命道:“诸葛乔昔日趁我不在夺了榆中城,又杀我旧友魏平,害得张刺史回洛阳受罪。”
“此仇不共戴天,我时刻都在想如何生擒诸葛乔,请将军许我五千兵马前往池阳。”
“有我在池阳,那诸葛乔就偷袭不了长安城!”
张郃知晓郝昭的能力。
虽然官职比李辅和邓贤低,但能力却是远胜于李辅和邓贤。
斟酌片刻,张郃壮言道:“伯道善守,定能阻挡诸葛乔。”
“只是池阳并非去长安的唯一路径,我让你去池阳也是担心诸葛乔会抢先一步。”
“倘若诸葛乔不走池阳,直接绕路去长安城,亦是麻烦。”
郝昭凝声道:“将军放心!池阳距离长安城只有三十里,我的斥候足以覆盖。”
“若诸葛乔不走池阳,而是绕道去打长安城,半日内我就可以挥军驰援。”
见郝昭有应对之策,张郃遂不再多言,分给郝昭五千兵让其星夜兼程的返回池阳。
同时又令苏则、李辅和邓贤拔营先行前往武功水与曹彰汇合。
张郃则是亲率五千劲卒断后,避免张飞趁机来攻。
拔营的动静并未惊动陈仓的张飞,待张飞探得消息时,张郃的营地只剩下虚张声势的旌旗。
仔细探查确认后,张飞立即将情报送往五丈原交由刘备定夺。
“张郃拔营了?”
“伯松定然是拿下安定郡了!”
刘备抚掌大笑。
法正谨慎道:“张郃善用兵势,陛下不可大意。”
“可先令赵将军去攻曹彰的营寨,倘若曹彰闭寨自守,定是在等张郃返回。”
“倘若曹彰出寨迎敌,陛下得谨防张郃是故意离开,想伺机再袭陈仓。”
刘备点认同了法正的判断,遂下令赵云去攻曹彰的营寨,结果却是曹彰闭寨自守,不肯与赵云作战。
“此事成了!”
“曹彰定是对于禁有了猜疑,而张郃对伪魏又忠心耿耿,故而召张郃回营协助决断。”
“陛下可将车骑将军调回五丈原,另遣别将引两千军士守陈仓。”
“只要张郃的旗帜出现在武功水东岸,陛下就引强兵向郿县推进。”
“曹彰虽然兵变多了,但号令也变得困难了。”
“不是谁用兵,都能多多益善的。”
法正笃信而笑。
这世间敢豪言“多多益善”的,也就韩信一人。
统兵布阵,是跟为将者的能力挂钩的;哪怕是戎马半生的刘备,也不敢豪言多多益善。
“就依孝直之言。”
刘备仔细斟酌后,遂召来黄权,令黄权去陈仓替回张飞。
在刘备积极备战的期间,张郃也引兵入了曹彰营寨。
见曹彰拿出刘备和诸葛乔的书信,又提及孙臧和邹岐的指控,张郃当即有了判断:
“镇西将军,这必是刘备和诸葛乔的离间计,欲令我军自疑。”
“可将孙臧和邹岐斩杀,以示三军:再有散布流言及构陷同僚者,立斩!”
“镇西将军再亲自去右将军营中,善言安抚,且调拨一支兵马给右将军,分寨固守。”
“同时再将诸葛乔的信送给司马监军,以示对司马监军的不疑,司马监军睿智善谋,必也能看出刘备和诸葛乔的诡计。”
张郃不愧是曹魏最能打的五子良将,这一番应对井然有序。
不仅借此稳定了军心,还能让于禁这个宿将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然而。
张郃低估了曹彰的固执,也高估了曹彰的器量。
当听到张郃说,要善言安抚于禁且调拨一支兵马给于禁时,曹彰的脸色都变了。
只是碍于这话是出自张郃口中,曹彰忍耐了心中的恼怒。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曹彰凝目聚神,语气也多了几分固执:“孙臧和邹岐可以杀,诸葛乔的信我也可以送给司马监军。”
“至于其他的,我认为不用再节外生枝。”
“于禁是陛下委派的,我无权定夺他的罪,也不能跟他走得太近,否则陛下定会疑我。”
张郃心中一沉。
曹彰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毛病,其实这就是拉不下脸去安抚于禁,故意将对于禁的处置推给曹丕。
虽然猜到了曹彰的想法,但张郃却劝不了曹彰。
曹彰骁勇是骁勇,就是这性格刚狠,即便知道做错了也不可能低头认错的。
刚将于禁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又跑去安抚于禁再赔礼道歉?
曹彰的脸往哪儿搁?
若曹彰真有这脑子和器量,昔日魏王世子之争就不会只在曹丕和曹植中间选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曹彰又笑道:“左将军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于禁本就只是来稳定军心的,是否再统兵,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只要我杀了孙臧和邹岐,军心就不会慌乱,众将也不会自疑惊惧。”
“眼下之急,是要集中精力对付刘备。”
张郃暗叹,不再在此事上跟曹彰争执:“诸葛乔夺了安定郡,随时都可能去偷袭长安。”
“我已令骁将郝昭引五千兵前往池阳驻防。”
“只是我从陈仓撤兵,就无法再威胁刘备后方了;刘备没了后顾之忧,来日定会驱兵猛攻。”
“如今我军新败,士气未复;而刘备新胜,士气正旺。”
“我认为,可暂避刘备锋芒,在武功水至长安城的百余里,每隔十里布寨。”
“刘备夺得一寨,我军就退守一寨。”
“如此施为,既可增加刘备的补给困难,也可消耗刘备的士气,同时也能减轻我军的运粮压力。”
“刘备以八百勇卒入镇西将军中军,定是对镇西将军有小觑之心。”
“若见我军连战连败,刘备必生骄矜之心;待其士气消弭、骄矜无备时,镇西将军再引兵反杀,定有所获。”
自古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在刘备锋芒最盛的时候避其锋芒,这是最稳妥的应对。
张郃谨慎,然而曹彰却不这般想:“左将军,刘备这次出征也就五万兵左右。”
“他在五丈原要留人,在陈仓也要留人,真正能战的不会超过四万。”
“左将军有万余人,我现在也有五万余人,这加起来有七万人左右。”
“若是再算上郿县和长安城的,也还有八万多人。”
“以多打少,还要暂避锋芒,岂不是让刘备耻笑?”
“我方被刘备戏弄,如今就要退避三舍,这若是被小人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让陛下误以为我不知兵?”
“用兵就是勇气,若没了勇气,还如何让将士效命?”
“刘备若敢来,左将军就与我一同迎敌!”
“昔日我以千余步卒就能击败数千乌桓,如今有数万兵马在手,两倍于敌,难道还打不过刘备吗?”
“刘备也就敢趁夜用诡计,若是正面对峙,他如何是我的对手?”
虽说被刘备赢了几阵,但曹彰不认为刘备就占了优势。
曹彰人多,只要不大败,输几阵也输得起!
张郃有些无奈。
孟达如此,曹彰也如此。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经历挫折的人,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曹彰打乌桓和鲜卑,打出了极强的自信心。
毕竟打乌桓和鲜卑的时候,曹彰都是以少胜多,一往无前。
现在以多打少来打刘备,却还要暂避锋芒,这让曹彰如何能接受?
若不是为了大局,张郃都懒得多劝,爱咋滴咋滴!
可为了大局,张郃必须劝。
若让曹彰也跟孟达一样被击败生擒,那这关中就真守不住了。
“镇西将军。”
张郃凝声再劝。
“暂避锋芒并非是怕了刘备,而是故意示弱,尽可能的减少我方在军粮压力上劣势。”
“昔日官渡之战,袁绍兵多而先帝兵少,袁绍的军粮压力却远胜于先帝。”
“故而先帝采取的对策就是偷袭袁绍粮道,趁袁绍军中无粮,一举击破。”
“如今刘备虽然兵少,可刘备在五丈原有粮仓,而我军的军粮却要走长安运来。”
“刘备久经善战,必然会寻机来劫掠我军军粮。”
“倘若粮草被劫,即便我军人多,也会因为缺粮而作鸟兽散。”
“不可不谨慎啊!”
曹彰脸上的笑容消失:“左将军,关中不比河北。”
“我军的粮道都是沿渭水而走,刘备若真敢遣将去劫粮,岂能不绕过我军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