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一路奔逃至上邽城外。
还未等郭淮呼喊王赟开门,城头上就竖起了汉旗。
冯习将一首级扔下向郭淮,大呼而笑:“上邽城已被我冯习拿下了!”
首级滚向郭淮,郭淮定睛一看,正是广魏郡太守王赟!
郭淮面色大变,连忙勒转马头向渡口而去。
刚到渡口,却发现渡口已被烧毁。
“天要亡我郭淮吗?”
眼见赵云的追兵逼近,前方又是汹涌渭水,郭淮万念俱灰,拔出腰间短刃就要自刎!
“使君不可!”
宿卫统领赵成一把夺走郭淮手中的短刃:“我等未死,使君岂能先死!”
郭淮面有悲戚:“前有渭水,后有追兵,如何能逃得性命?我若死,你等可向汉兵投降。”
赵成怒而大呼:“我等受使君大恩,岂会弃使君而去?众兄弟,使君有难,我等岂能不死战!”
众骑纷纷高呼:“愿死战!”
赵成果断喝道:“解下水囊给我!给使君卸甲!”
众骑兵一边将水囊解下扔给赵成,一边给郭淮卸甲。
郭淮不明所以,喝问道:“赵成,你要做什么?”
赵成不答,只是快速的将十几个水囊的水倒掉,又向内吹气、加塞堵上、绑在一起,然后套在郭淮身上,向郭淮拱手:“使君,保重!”
众骑亦是纷纷向郭淮行礼:“使君,保重!”
郭淮已经明白了赵成的用意,大怒:“我为雍州刺史,岂能独自逃生?”
赵成却是不听郭淮的怒喝,让四个劲卒架起郭淮拖向渭水。
郭淮不论怎么怒吼,都挣扎不脱,被四个劲卒抬起,然后扔进了汹涌的渭水中。
“你们——”
郭淮话堵在喉咙,只看见岸上众骑最后的行礼恭送,随后就被汹涌的渭水冲走。
赵成大呼上马:“兄弟们,使君能否活命,但凭天意;但我等肯定是活不了,就替使君再征战最后一场!”
众骑皆存死志,齐声大呼:“死战!死战!死战!”
赵云远远引了五十余骑到来,正好看到郭淮被抛入渭水。
又见渭水河边,魏骑齐呼“死战”,赵云不由心下一沉。
面对有死战之心的魏骑,赵云不敢大意,长枪挂在鞍钩上,下令众骑以骑射对敌。
哪怕对面只有十余骑,赵云亦无小觑之心。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激烈的对射后,魏骑只剩下赵成一人。
看着一骑未损的汉骑,赵成不甘心的盯着赵云。
“竟然,一骑都未死!”
“刘备麾下,竟然有如此骁勇善战的骑兵!”
赵成的想法虽好,却不知赵云这五十余骑,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部分骑卒更是自常山投公孙瓒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赵云了,不仅精通骑射,战场经验更是极其丰富。
若非这些骑卒对单独当将军没兴趣,功劳最少的都能当个百人将!
汉水之战的时候,面对曹魏五千步骑的追击,赵云更是率这五十余骑硬生生的撕开了魏兵的包围,踏阵而走。
如今以多打少,又是全力以赴,又岂能遂了赵成的心意?
赵云策马走近赵成:“你是郭淮麾下何人?”
赵成挣扎起身,大笑:“我只是雍州刺史郭淮麾下一介小卒,今日为使君而死,虽死无憾!何须你这汉将来记住我名?”
忽然间。
赵成眼中闪过冷芒,竟然直接抓起一根箭矢,猛的抛向赵云。
赵云头一偏,右手稳稳的接住了抛来的箭矢,随后翻转反抛,箭矢命中赵成的脖子。
看着倒地的赵成,赵云心情更沉重了。
“曹魏将卒,骁勇如旧!”
“郭淮此人,竟然如此得士卒心!”
“今日让其逃脱,来日必成大祸!”
赵云勒马而走,喝令道:“沿渭水搜查,务必找出郭淮,不可让其逃脱了!”
街亭,南山水源。
张郃亲自压阵,指挥魏兵跟汉兵争杀。
苏则分出两部兵马固守北面营寨,剩余的兵马也全部压到了水源处,当着马谡的面立寨。
张郃今日不仅要断水,更要围山!
汉兵虽然骁勇,但奈何兵力悬殊太大,昨夜又未得到充足的休息,精力不如昨日。
眼见汉兵不能冲散魏兵,山头的马谡那布满血丝的双眸仿佛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更加的疯狂了!
“传我令!”
“退后者斩!”
马谡拔出佩剑,凶恶的目光仿佛要噬人一般。
只可惜。
战场不是喊几句狠话就能所向披靡的。
项羽敢破壶沉舟,那是因为“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羽之神勇,千古无二”,放眼当时众王,没人能跟项羽正面硬刚。
韩信敢背水一战,那是因为韩信用那举世无敌的统御能力,将地形、心理、奇兵等战场因素计算到了极致,而非单单将己方士兵逼到绝境。
马谡只知韩信背水一战胜了,就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以信手拈来,却不知道韩信的背水一战有多少的细节。
哪怕少一个细节,韩信都得被己方士兵给砍了。
就如同关羽迫降于禁时,于禁那七军将士都只想将于禁给绑了。
死战?
想活命未必就一定得死战!
替谁卖命不是卖命?
到了傍晚。
苏则完成了水源处的立寨,张郃的兵马可以不用再撤退安营,而能直接在水源处驻扎。
见局势不可逆转,诸葛乔遂下令众军退回了山头营寨。
马谡见诸葛乔擅自撤兵,红着眼睛喝道:“辅汉将军,谁让你撤兵的?”
诸葛乔看向彻底失了分寸的马谡,拦住了要反驳的姜维,淡淡回应:“马参军,敌军势大,水源是守不住了。”
“营寨内的饮水最多能维持将士一日度用,你应该想想,该如何破局,而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撤兵。”
马谡怔在原地,只感觉一口鲜血堵在了喉咙,想吐又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
诸葛乔则是叮嘱众将:“子均,大兄,向将军。军卒疲惫,速引军卒休憩,养精蓄锐,再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众将皆散。
只留下马谡一人在山头吹着傍晚燥热的夏风。
“败了?”
“我败了?”
“我竟败了?”
“我竟然败了?”
马谡怔怔的自言自语。
三日!
仅仅三日的时间,被张郃围山断水!
山寨的饮水只够一日!
最多三日,这山头必被张郃攻破!
马谡颓然坐下,心中茫茫,不知所措。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马谡想到了过往的意气风发,想到了未来的前途渺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马谡的内心又开始不断的给自己找战败的理由。
“不,街亭本来就守不住,这是非战之罪!”
“若非魏延擅自分兵,我也不可能兵力不够!”
“这不是我的错!”
“我大志未遂,不能死在这里!”
马谡握紧了手中的佩剑,脑海中下意识的响起了廖立。
“我是荆楚名仕,我哥是荆州治中,丞相待我如弟,即便我逃了,我也不会受到太大的责罚。”
“可我若是死了,那就一切都成空了。”
“廖立在长沙弃城而逃,陛下不仅没有责备廖立,还让廖立当了巴郡太守,又调廖立担任侍中!”
“我比起廖立,至少还死守了三日!”
“不,不对,我不是逃走,我是去向丞相请救兵!”
“诸葛乔还在街亭,丞相不可能不发兵来救!”
“对,就是这样!”
马谡打定了主意,让亲卫准备饮食饱餐了一顿后,又让亲卫在四更天唤醒自己,然后便沉沉睡去。
既然要逃,自然得先养精蓄锐!
相对于马谡的惊慌失措和惊惧羞恼,山脚的魏兵营寨却是一片喜气。
“左将军料势如神,仅仅三日就成功的对南山的汉兵围山断水了。”
“最多三日,汉兵必然因为缺水而士气尽丧,届时再一鼓作气攻山,汉兵必败!”
夏侯儒大口的饮了清水,向张郃恭贺。
张郃微微抚了抚髯,轻笑道:“汉兵的主将,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只可惜他的临阵经验太少了。”
苏则想到了被射杀的王铜,凝重道:“汉兵的主将虽然能力不够,但山头的汉将却是骁勇。”
“虽然我不知道那群自称‘镇南将军’‘镇西将军’‘冠军将军’的汉将是否是在虚张声势,但我麾下骁将王铜被射杀,让我心中颇为疑虑。”
苏则详细的跟张郃说了昨夜反劫营的具体过程。
张郃眉头不由一蹙:“苏将军的意思,这山头还有比马谡更知兵的?”
苏则点头:“我估计那人应该是诸葛亮担心马谡临阵经验不足,专门调拨给马谡的副将,不可不谨慎。”
“更奇怪的是,临近山头跟南山为掎角之势的汉兵,这三日竟然对南山的战事不闻不问,一个兵都不出。”
夏侯儒挠了挠脑袋:“苏将军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啊。既然是掎角之势,那临近山头的汉兵应该出兵策应才对。”
张郃放下水碗,凝神道:“为防意外,今夜让众将士养精蓄锐,明日再分两部兵马去探探那山头汉兵的情况。”
到了四更。
马谡从睡梦中被亲卫唤醒,藏了些干粮饮水后,马谡谎称要去透透气支开了亲卫。
作为军中的主将,马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会有巡夜的士卒来盘问。
途中。
马谡还故作严肃的喝斥了几个打盹的士卒,仗剑来到了山头僻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