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过山标并结案后,方孟昭算是正式交付了差事,他便准备赶回虎门镇交令,毕竟眼下他还率领着一队绿营人马,在广州城内停留过久容易引起非议。
赵源为了向方孟昭表示感谢,便在府里准备了一桌好菜,还抱来了两坛子好酒,亲自招待方孟昭。
二人举杯喝过几轮后,方孟昭对赵源也更加亲近了许多,言辞间倒也不再将赵源单纯当成上官家里的公子,而是当成了真正的朋友看待,
当然,二人的年龄相差也不大,方孟昭也才三十二岁,再加上军途也算顺利,并没有养成那种绿营散漫的风气,自然颇对赵源的胃口,二人便以表字相称。
二人说着说着,很自然便转向了上次还没有谈论完的话题上。
赵源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囫囵吃下后,好奇道:“方大哥,上次看你持弓射杀贼人之时,只觉得酣畅淋漓,不知你练弓箭却是练了多久?”
“大约有二十多年了。”
方孟昭脸上带着几分自得,道:“秀山,我绝非自吹,一般人还真练不出我这般连珠箭术,全都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赵源微微一笑,故意道:“也难怪有人轻视火器而重视弓弩了,像那日一战,你若是手持火器,怕是只能射出一轮,绝不会有连环射出七八箭的壮举。”
方孟昭端起酒碗痛快喝了一口,他摇了摇头道:“像我这般练十年二十年箭术的怕是没有几个,寻常的弓箭手至少也需要个三五年的磨练,否则上了战场也无大用。”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现如今绿营所用的都是鸟枪,兵丁还需要点燃火绳才能发射,三十息才能一发,且不能排成密集阵型,只能排成散阵.......可昔日英夷入侵广东时,用得却都是不用火绳的自来火枪,只需要扣动扳机以燧石发火,最快十息就能一发,还能结成阵型,倘若那一日能有十几个持有自来火枪的兵丁,以密集阵型攒射,绝不会比我用弓箭差。”
赵源点了点头,道:“没错,英夷的战法正是如此,他们以线列兵组成空心方阵,四周布置上火炮,纵使敌军以骑兵冲击,也难以奏效——”
历史上爆发的第二次***战争中便出现过这一案例,即大名鼎鼎的八里桥之战,当时的清军正是僧格林沁率领的满蒙马队,手持长矛、弓箭,凭着一腔热血从正面冲击英法联军的空心方阵和三排阵列的战列步兵线。
在战场上,清军的一部分骑兵几乎冲到了离敌人四五十米的地方,却受到了联军步兵密集火力的阻击和敌炮榴霰弹的距离轰击,最终伤亡过半不得不退散,而英法联军却仅仅只有十二人阵亡,取得了一场大胜。
这些骑兵的勇气十分可嘉,但是落后的战术代差却不是勇气能够弥补。
方孟昭脸上露出了几分沉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朝廷在经历过庚子之败后,却仍然痴迷于骑射,不着力于火器之上,着实令人费解。”
赵源悠悠道:“方大哥,你应该明白,绿营可不是八旗.......”
方孟昭摇了摇头,道:“不然,绿营没有火器,广州城的满营不也没有火器吗?”
赵源嘿嘿一笑,道:“方大哥,你这就一叶障目了。广州满营固然没有火器,可并不是因为朝廷不知道火器强大,而正因为火器强大,这才予以控制......要知道大清开国所靠的,可不就是乌真超哈的那些红衣大炮吗?”
<app,^免费@站
的确,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满清发家靠的绝不是天天挂在嘴边的骑射,而正是红衣大炮。
昔日宁远之战,努尔哈赤率军围攻宁远,结果被袁崇焕指挥的红夷大炮痛击,甚至将努尔()
哈赤也给打伤,而后没过多久努尔哈赤便死于伤势复发。
后来过了一年,不信邪的皇太极再次围攻宁远,结果再一次被明朝的红夷大炮击退,于是这一次皇太极痛定思痛,开始让工匠仿制红夷大炮,并组成了满洲第一支火器部队,也就是后来的乌真超哈。
之后明将孔有德、耿精忠及尚可喜带着大炮投降了清廷后,更是使得后金迅速跨越了引进红夷火器技术的初始阶段,因为这几个人麾下的火器部队都是经过葡萄牙人培训的精英,让八旗的装备水平得到了大大增强。
在后来的松锦决战时刻,明清双方都使用了大量的红夷大炮,但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一次清军的火炮力量要远远超过明军,光是松山之战中清军就调运了三十七门红衣大炮,包括上万颗炮弹以及万斤炸药在阵前备用,由此迅速攻下了松山城,并取得了松锦之战的决定性胜利。
正因为如此,清廷一直都很重视火器,但是对于绿营始终严格控制,不要说红夷大炮这种重型火器,就连佛郎机炮都不许绿营自造,为此康熙甚至专门下文强调过,“子母炮系八旗火器,各省概造,断乎不可。前师懿德、马见伯曾请造子母炮。朕俱不许,此事不准行。”
除了火炮以外,清廷对火枪的控制也非常严格,可以说从明末清初一直到***战争这二百年以来,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一直都使用火绳枪,甚至当年雅克萨之战以及对噶尔丹之战中,八旗吃够了燧发枪的苦头,却始终没有着力于改进,就连后来乾隆征缅甸也是如此,大清的火枪便一直都是火绳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