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里面,鸦雀无声。
所有人全都怔怔地看着这江南商贾。
暴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这个人,好大的胆子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齐彦名怔怔地瘫坐在椅子上面,早已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而刘六刘七这两个魁梧大汉同样如此,他们满脸失魂落魄,呆呆地出神。
三人都明白,这江南商贾刚刚说的话……是真的。
他没有必要哄骗自己等人,因为只需要派遣一两个探子赶去城门口一看,就可以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家人……
气氛很是凝重,所有人都不敢开口。
他们全都在等,等一个消息,等探子回来汇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外面传来了动静。
刘六刘七豁然起身,直接迎了出去,然后下一刻兄弟二人就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嚎声。
探子冲进大堂,跪在地上嚎哭道:“大哥,都死了,全都死了啊!”
“您的家人,二当家和三当家的家人,还有诸位兄弟的家人,只要被那畜生抓到的,全都被活生生地绞死了,现在尸体都还挂在城门上面……”
“而且这宁杲还立下了规矩,叫什么“什伍连坐法”,一户同贼,全什连坐,现在整个霸州都对我们畏惧到了极点,生怕受到牵连……”
齐彦名听到这话,瞬间如遭雷击,下一刻竟是吐出了一口老血。
“宁杲!”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老子势必要宰了你!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啊啊啊!”
齐彦名拔出腰间长刀,狠狠一刀剁在了案桌上面。
江南商贾趁机怂恿道:“大当家,起事吧!”
“攻陷县城,杀了那些畜生,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刘六刘七也冲了进来,满脸狰狞地跪倒在齐彦名面前。
“大哥,我们要报仇啊!”
其余响马贼也纷纷跪倒在地,哭嚎道:“报仇!我们要报仇啊!”
什么起事,什么大势,什么天下,这些全都不重要!
他们只想要杀进县城,砍了宁杲那个该死的畜生,为自己的家人父母报仇雪恨!
事情到了这一步,齐彦名也顾不得什么了。
朝廷要他们死!
官府要他们死!
所有人全都要他们死!
那他娘地就不活了!
反正都要死,不如先杀了这些该死的狗官,先杀了这些该死的畜生,再轰轰烈烈地去死!
齐彦名豁然扭头看向了江南商贾,厉声追问道:“你们能给我们什么支持?”
“粮食、甲胄、弓弩这些还有多少?”
江南商贾立刻回答道:“这只是第一批,第二批和第三批过几日就可以送到!”
“只要诸位好汉掀起了这股燎原之势,那后续钱粮军械可以聪官府仓库获得,再加上我们的钱粮支持,未尝不可以……”
“你们到底是什么势力?”齐彦名再次追问道,甚至一把抓起了那柄尖刀。
看他这架势,大有一副这商贾不说实话,立刻就动手杀人的架势!
江南商贾见状也终于有些慌了,立刻神态虔诚地开口道:“弥勒降生,明王出世!”
什么都不用说了。
众人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白莲教的妖人!
难怪他们要一直鼓动怂恿自己等人造反!
这样看起来……合情合理嘛!
齐彦名再无任何忧虑,朗声怒喝道:“暴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兄弟们,他们不给我们活路,那就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齐彦名振臂一呼,瞬间赢得了所有响马贼的呼应。
“反了!”
“反了这狗日的朝廷!”
齐彦名挥刀下令道:“杀进县城,报仇雪恨!”
“杀进县城,报仇雪恨!”
“杀进县城,报仇雪恨!”
“杀进县城,报仇雪恨!”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整个文安洼!
下一刻,响马贼穿戴甲胄换上弓弩,倾巢出动直奔文安县城。
江南商贾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戏谑笑容。
他当然不是什么白莲教妖人,不过现在目的达成,是不是也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会盯上这支响马贼呢?
因为他们在河北的名头太大了,想不知道他们都难。
而且河北可是毗邻京师的京畿重地,一旦发生叛乱,朝廷势必会震动,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们会派遣大军前来镇压。
那么,统兵之人会是谁呢?
中山侯汤昊!
也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江南商贾好整以暇地走出文安洼,看着这群即将搅动整个河北的响马贼,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与此同时,文安县城。
宁杲高坐在主位上面,县令主簿等人则是战战兢兢陪坐在他身边。
没办法,这个新来的御史实在是太他娘地狠了。
甫一抵达文安县,立刻就逼着县令出兵抓了那群响马贼的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抓住直接绞死,而且还将尸体挂在了城头上面。
如此暴虐无道的狠辣做法,立刻就震慑住了所有官员。
哪有什么地头蛇啊,这分明就是一条过江龙!
事实上,文安县衙也不是不想对这些响马贼的家人亲眷动手,但是又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
要真是抓了他们或者杀了他们,那这些响马贼可真就是彻底没了束缚,想怎么打家劫舍就怎么打家劫舍,到时候谁能拦得住他们?
整日防贼这种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偏偏这位新来的御史却不知道。
县令硬着头皮开口道:“大人,这样一来,那些响马贼可就真的没了束缚,万一……”
“怎么?”宁杲冷笑道:“他们还敢攻打县城不成?”
“不过是些盗匪流寇罢了,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都不敢公然造反!”
“张县令,本官看你是身居高位久了,这胆子也变小了吗?”
听到这话,张县令脸上闪过一丝怒火,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
毕竟这响马贼已经到了上达天听的程度,那他这个文安县令自然有着失察之罪。
这一次能不能成功脱罪,还得看眼前这位御史大人,所以张县令只能强忍着心中火气,低三下四地主动敬酒献媚。
见此情形,其余县衙官员更是不敢怠慢,全都对着宁杲奉承巴结了起来。
酒过三巡,宁杲也不由有些飘飘然。
事实上,在前来这文安县途中,他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支响马贼。
这支响马贼说到底还是一些乱匪流寇,没什么好忌惮的,唯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这文安县的黔首愚民视他们为英雄豪杰,所以暗中肯定会有通风报信这种举动,无疑给剿灭这伙响马贼制造了极大麻烦。
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宁杲才觉得动用这种略显暴虐无道的方式,直接绞死那些响马贼的亲人家眷,以此震慑住所有霸州百姓。
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百姓,谁再敢通贼,这就是下场!
解决掉了这个问题,剩下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只要找到了这伙响马贼的藏身之地,然后派出官兵去剿灭就行了。
官兵之所以可以威慑地方,是因为他们有着弓弩甲胄,不是寻常乱匪流寇可以相比的。
而宁杲凭借此次剿匪功绩,说不得可以仕途更进一步!
很快宴会结束,众人识趣地离开。
而张县令却拉着宁杲来到了后堂,取出了一个木盒。
宁杲打开一看,木盒里面都是金银珠宝,粗略估计下来少说也有纹银千两。
见此情形,宁杲似笑非笑地看向张县令。
“张县令,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这是在贿赂本官吗?”
此话一出,张县令立刻解释道:“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这些可都是手底下的人从那些响马贼家中查抄出来的赃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