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盐暴利,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谁控制了食盐,谁就等同于是拥有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那汉朝的吴王刘濞封国东临大海,煮海为盐采铜铸钱,积攒财富足以敌国,吴国之富饶冠绝各大诸侯国,最后兵强马壮的吴王以诛晁错为名,联合楚、赵等七国举兵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还有与太祖高皇帝角逐天下的张士诚,早年间不过是个私盐贩子,积攒下了巨额财富,趁着元末乱起自立为王,摇身一变成了军阀枭雄。
食盐暴利由此可见一斑,没有人不动心。
所以只有运司糜烂,各方势力才能更方便地从盐场谋利,才能从这食盐上面分润到利益!
当年硕德老臣王恕响应朝廷号召,对运司进行改制,“以二甲进士选副使,三甲选判官及杂以考选前列举人铨补,三年查有成绩,会经荐举或节年考语俱优者,副使比照知州推升各部员外郎,判官比照知县推升各部主事”。
他这办法好吗?
当然好,而且可谓是立竿见影,这一举措使得“一时人各自奋,各运司称为得人”。
可最后结果呢?
王恕被强行逐出了朝堂!
随着他的致仕,这一举措立刻就被叫停,即“人亡政息”!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王恕可是历仕英宗、代宗、宪宗、孝宗四朝的硕德老臣,扬历中外四十余年,一直以“刚正清严”载誉朝野。
可就是因为这场运司改革,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最后被逼得不得不致仕归乡,被各方势力给联手逐出了朝堂!
这就是贸然改动盐政的下场!
弘治五年,叶淇变法,弘治六年,王恕致仕。
自那以后,弘治皇帝不再过问运司盐场之事,只关心每年的盐税是不是有那么多,那就已经够了。
说得再直白一些,帝王将相全都知道,盐政利润从来都不是朝廷得了,而是太多势力从中谋利了,根本就阻拦不得。
皇帝陛下为了银子都可以支持纳银开中,权贵公卿见了,那还有什么好想的,继续从盐政里面捞银子呗,而且还是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贪腐受贿!
这就是为何运司日益糜烂的真正原因!
现在,中山侯汤昊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既然从中央施政到盐场这条路行不通,他汤昊就反过来为之!
你们不是想要从盐场捞银子吗?
你们不是可以集体打压任何想要改革盐政之人吗?
那好啊,那大家就都别干活了,所有灶户盐丁全部罢工暴乱,直接让大明六大盐场全部停摆!
这下子,朝廷也不得不出手,对盐政改制肃清运司了!
如若不然,盐场一日停摆,盐税就会少上一分,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盐税收入都无法保证!
他汤这么做,不只是损伤朝廷利益,更是损伤所有势力的利益!
要么对盐场改制对灶户盐丁好一点,要么你们他妈地就自己去煎盐煮盐!
灶户盐丁罢工暴乱,无异于釜底抽薪,朝廷再无任何遮掩斡旋的余地!
想明白了这一点,韩文立刻怒视着汤昊。
“中山侯,你这样做是浑然不顾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
“说的真好听!”汤昊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你们坐视运司糜烂,坐视士绅缙绅、权贵豪强侵吞国利,就是为了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
“啧啧,真是一群“忠良贤臣”啊,太祖高皇帝要是知道大明王朝出了你们这种“忠良贤臣”,估计会高兴得从棺材板里面爬出来,然后将你们一个个地抽筋剥皮点天灯!”
“汤昊,你放肆!”屠滽厉声呵斥道。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太祖高皇帝开玩笑!
你这可是大不敬嗷,杀你的头!
左一刀在旁猛翻白眼,全然当做没有听见。
那不然能怎么办呢?
就算上报给陛下,陛下看了后不但不会生气,只会夸赞这中山侯一句,“真他娘地是个人才”!
累了,毁灭吧!
汤昊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别在这儿跟本侯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都火烧屁股了,还是想想怎么安抚这些灶户盐丁吧!”
“反正本侯没有从里面谋利,所以本侯一点都不急哈哈哈!”
“有本事你们就把这天下间的灶户盐丁全都杀光,然后你们自己去煎盐煮盐!”
听到这话,韩文和屠滽更是气急败坏,恨不得跟这天杀的中山侯拼命!
当然,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十个他们加起来都不够这莽夫一只手打的!
韩文愤怒之余,注意到了汤昊嘴角的笑意,顿时心中一动。
“汤侯,你早就谋划好了对吧?”
“哟,韩尚书这是脑子变好使了嘛!”
“……”
好气哦!
真想打死这狗东西!
韩文强忍着心中的火气,郑重开口道:“还请汤侯赐教!”
“凭什么?”汤昊懒得搭理他,索性扭头哄孩子睡觉。
这下子,轮到韩文和屠滽傻眼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二人铁青着脸走到汤昊面前,躬身行礼。
“还请汤侯以大局为重,不吝赐教!”
大局为重!
这是汤昊最厌恶的一句话!
这也是这些文臣缙绅最常用来规劝小皇帝的一句话!
什么狗屁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那就坐视大明王朝轰然崩塌得了!
而且这些士绅缙绅口中的“大局”,可是不是大明王朝的江山社稷,而是维持稳固眼前的既得利益局面,不让任何人破坏侵害他们的既得利益,这才是文臣缙绅口中的“大局”!
但汤昊还是开口了,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看着那些灶户盐丁继续吃苦受罪。
“灶户盐丁为什么会暴乱罢工?”
“因为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汤昊沉声道:“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这一个个灶户盐丁,可不是什么牛马畜生,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先前长芦盐场你们也去过了,灶户盐丁的悲惨生活你们也亲眼见到了,但凡你们有点良知,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韩文和屠滽老脸发烫,默默地低下了头。
“其一,确保灶户盐丁的生计,盐场从他们手中收盐,价格应该严格规定在一个合理的价格区间,不得低于三十文,那是人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你们他妈的凭什么用几文钱就给人家买走,然后转手一卖自己赚取利润?”
“其二,灶户盐丁除了按时缴纳相应盐外,其生产出来的食盐可以在指定地点进行售卖,凭借黄册户帖证明其灶户身份,那就足够限制私盐泛滥了,他们只是想日子好过一些,这么点盐流入市场又能怎么样,还能影响你们这些士绅缙绅赚大钱吗?!”
“其三,任何州府县衙,不得再将徭役摊派到这些灶户盐丁身上,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汤昊冷声道:“你们把灶户盐丁不当人看,非要把人彻底给逼死了才甘心,那等这些灶户盐丁死绝了逃光了,你们这些文人士大夫自己去煎盐煮盐吗?”
韩文和屠滽身子轻颤,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汤侯有心了。”
汤昊却是理都不理他们,回头看向了左一刀。
“一刀,把这些话写下来,传回京师给陛下看,请陛下立刻下令对盐政改制,推行天下!”
“如若不然,那就等着六大盐场停摆,等着盐税暴跌吧!”
左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