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话问得来势汹汹, 惹得郑嬷嬷不禁抬眼,暗暗地打量起嘉善的神色。
嘉善脸上喜怒难辨,一双美目半睁不睁的,好似正专心瞧着她自己手上的香蕾饮。
郑嬷嬷的心不由开始七上八下, 她面部平静, 只是眼底蕴藏着墨黑的色泽。她轻声道:“公主的话, 倒让奴婢也犯起疑惑了。”
郑嬷嬷抿着唇说:“奴婢记得,从前皇后娘娘,也是到了十来岁, 方才开始长个子。四殿下小的时候, 一直进食不香,许是还有这个原因在罢。”
郑嬷嬷停顿了一会儿, 又道:“四殿下是于盛夏时早产的。皇后那年苦夏,胃口一直不好, 孕中反应十分严重。但是公主所说的‘异常’, 似乎是没有。”
“四殿下生下来就比普通婴孩瘦弱,先天不足,可能也对四殿下个子长得缓慢, 产生了影响。”郑嬷嬷笑笑,大概是看穿了嘉善在想什么, 劝解道, “如今苦尽甘来,公主别因含珠的事情,杯弓蛇影了。”
嘉善捧着香蕾饮,只不做声。
殿里刚燃起了一支安神香, 袅袅香烟顺着风,将嘉善的容色衬得越发朦胧。她眼里弥漫起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笑了下,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嘉善轻声道:“也许,真的是我太紧张元康。”
她顿了顿,柔声道:“这么晚了,我还拉着嬷嬷陪我说闲话。明日尚得早起,嬷嬷先行去歇息吧。”
郑嬷嬷福了下身,口中道:“殿下何必与奴婢客气。”
“无论怎样,奴婢都会陪在殿下身边。”郑嬷嬷脸上挂着沉静的笑容,是从前经太多事儿后,练就的处变不惊。
她声音绵柔,有着记忆中一直未变的慈爱,郑嬷嬷道:“殿下也早些歇着。”
嘉善应“好”,郑嬷嬷方告退了。
素玉此时也为嘉善铺好了细垫和被褥,缓步走过来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去给殿下打水梳洗。”
嘉善抬眸望着她,素玉脸上已经恢复了淡定稳重,仿佛适才那套错被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嘉善美目微睁,她放轻声音道:“晚上不用守夜,过会儿,你安心去睡。”
素玉愣了愣。她们今日进宫,本来带的人也不多,守夜一直都是自己在干的事儿,公主何出此言?
见素玉的一双眼里写满了求知,嘉善脸上总算多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笑着解释道:“驸马晚上会来。”
素玉明白了公主的意思,红着脸道了声:“是。”
到了夜深的时候,展岳果然如嘉善猜测的那样,光明正大地来了一出“夜探凤阳阁”。
他怕吵人安眠,特地将脚步放得极轻,见偏殿里素玉没在守夜,已经起了几分奇怪的心思。走到内室一看,内室里居然安稳地点了盏小灯。
嘉善正捧着下巴坐在桌前,似是在发呆,灯火下的她杏眼桃腮,身上穿得整整齐齐,连外衫都没换。
见此情景,展岳哪有不明白的。他慢吞吞走上前去,低沉地笑道:“在等我?”
嘉善“嗯”了声,她扬起头去看他。展岳今日因为要值夜,身上穿的还是一肩玄色的飞鱼服,这身衣裳衬得他十分俊朗。高大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好似能给人更多的踏实和安全感。
嘉善捏紧了手帕,呼吸声忍不住地急促了一些。
嘉善情绪不稳定,展岳也觉出了哪里不对。他仔细瞧了眼嘉善,抬脚走到她身边去坐下。
他扬起眉梢,将她的手心捉在了自己手里,展岳压低了嗓音,似笑非笑地道:“我不在身边,睡不着吗?”
他有心说几句闲话,也是想让嘉善能舒展眉头,缓和一下心情。
嘉善却扁起嘴角,露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出来。
她用手上的琉璃指甲套,轻轻地在展岳掌心上刮了一下。酥酥痒痒的感觉使得展岳忍不住抬起头,见她神色郑重,他便盯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嘉善目视前方,眼里没有焦点,她道:“元康的眼睛好了。”
展岳点头:“是。”
他一顿,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你愁眉不展,反倒不开心。”
他心细如发,小心翼翼地问说:“是晚上发生了什么?”
嘉善微一怔,她浓密的眼睫耷拉在眼皮上,瞧着很是嫣然。
她不开口,展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手揽着她的肩,悄无声息地在嘉善背后安抚性地摸了几下,像是在安慰一个不知所措的婴孩儿一般。
展岳手掌上炙热的体温,透过嘉善的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到了她心里去,总算给了她一点微末的温暖。
嘉善抬起眼皮,目光盯着桌上燃起的那星点的火光。她慢慢道:“我有些,不敢往下查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是顺着刚才她提到的元康的事情,展岳还是很快理出了一个来龙去脉来。
他神色淡淡地,手却还扶在她的肩上,力道很稳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