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泽的神情不像两人以为地那么惊喜, 几乎是镇静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嘉善盯着他瞧了片刻。
裴夫人忍不住开口问说:“有人来为元康看眼睛,元康觉得不乐意吗?”
赵佑泽的脸色十分白净,他静静地道:“没有。”
他伸出一个指头,挠了挠脑袋:“只是我记得, 小时候, 父皇母后也常为我请大夫来。可是都没有用。我怕舅母请的圣手看不好我, 反而惹舅母难过。”
裴夫人沉默了,她是闺阁妇人,从来心软。想到赵佑泽小小年纪, 便要常在这样的“希望与失望”中反复徘徊, 不一会儿,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嘉善也捏紧手指, 她微侧过脸去,轻轻地抹了抹眼角。
裴夫人强忍着欢笑上前一步, 将赵佑泽紧紧地楼进了自己怀里。
她小心地拍着他的背, 像幼时哄裴元棠睡觉一般认真仔细。裴夫人的声音有几丝沙哑,她道:“元康听话懂事,老天爷不会忍心, 真让我们孩子一辈子看不见的。”
赵佑泽点了点头,他抬手摸了把裴夫人的脸, 感觉指尖那块湿湿润润地, 他赶紧笑说:“舅母哭了,舅母怎么比元康还好哭。如果元康的眼睛能治好,那不是喜事嘛,舅母别哭。”
裴夫人忍着眼中的酸意, 她赶快用巾帕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她道:“是, 是喜事儿。”
赵佑泽也学着裴夫人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嘉善低声吩咐道:“将那位孔厉辉传唤进来吧,别让他久等。”
丹翠说“是”,便有小宫女将孔厉辉传召进了正堂。
孔厉辉名为孔厉辉。
他年近不惑,穿着一身朴素的粗布麻衣,一张面孔清癯,鬓角已经有几分花白了,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极为明亮。
孔厉辉身上有股很分明的药草香,还未走近嘉善身前,嘉善就闻到了,更别提赵佑泽。
赵佑泽耸了耸鼻尖,眉头微敛。
孔厉辉先向嘉善几人见了礼,见赵佑泽站在一旁,五官虽长得极为出色,可那双目无神。在他进来时,眼珠更是一动不动地,孔厉辉的心里有了些底。
他道:“需要医治的,是这位小殿下吗?”
裴夫人说:“是。他天生有眼疾,请您给看看。”
“天生的?”孔厉辉面色微凝。他几步路走到赵佑泽跟前,扒着他的眼皮,仔细查探了一番,又小心地替他诊了脉。
嘉善在一旁看得实在心焦。虽说是她主动请的孔厉辉来,但到了这一刻,好像又没了把握,害怕赵佑泽真会这样继续瞎下去。
见孔厉辉始终眉头不展,嘉善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孔厉辉看向她,语调迟缓:“不太好办。”
嘉善和裴夫人面面相觑。嘉善长长的指甲径直掐进了手心里,裴夫人也揪紧了手帕,这一刻,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缓慢。
倒是一边的赵佑泽,主动问说:“治不好吗?”
孔厉辉有些讶异地挑着眉,他这半辈子见到过太多讳疾忌医的病人,极少有人敢果断地问出最坏结果。
孔厉辉道:“倒也不是。”
“这位小殿下,今年有十岁了吧?”孔厉辉看了眼赵佑泽的个头,轻声地问。
嘉善说:“虚岁十一。”
孔厉辉点着头:“不瞒几位贵人。小殿下的眼睛,有医治的希望。只是耽误了这么多年,老朽不敢保证,他最后一定能康复。只敢说会竭尽毕生所学。”
嘉善呼出一口长气,有希望就好。毕竟上辈子,孔厉辉是险些成功了的。她最怕的,无非是从孔厉辉嘴里听到“无能为力”四个字。
赵佑泽却有点怀疑地转向孔厉辉,他张嘴问:“真的吗?”
孔厉辉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小殿下不信老朽?”
不待赵佑泽回话,孔厉辉不卑不亢地道:“老朽是游医,不是江湖骗子,这点,小殿下可以放心。”
无论这样,孔厉辉都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怕孔厉辉心里会生出怨怼,嘉善拿起手帕,替赵佑泽擦了下额上的汗,嘴里同时说道:“为了眼睛的事情,我阿弟从小见过很多大夫,连宫里的许多御医都觉束手无策,他不免有些灰心。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请您见谅。”
孔厉辉定定地凝望了赵佑泽一会儿,才转目对向嘉善。他低头弯腰,行了个半礼,嘴上谦道:“不敢。”
嘉善一笑,她下座,亲自把孔厉辉扶了起来。
孔厉辉很快开出了一张药方,嘉善先拿着药方看了几眼,然后吩咐素玉道:“去太医院,找龚太医抓药。”
说完,又对孔厉辉道:“得劳烦您多待些时候了,待您确认了抓来的药无错以后,我才能放心。”
宫里的人小心一些也是常理,孔厉辉笑说:“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