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婷给儿子喂了奶, 悄悄地去看坐在书桌前的蔡华,他难得白天也呆在家里,这是因为今天是劳动节, 研究所才放了一天假。
蔡华手里拿着一沓纸,正看的认真,时不时还会动笔写些什么, 这是他昨天晚上回家时拿回来的,说是研究所的工作没做完,今天要赶赶工。
男人不算强壮的背影也足以挡住大部分他手里拿着的纸,林婷看不清楚, 却有些意动。
这一天看似风平浪静的度过,中午赵兰香叫蔡华和林婷带着孩子去楼下吃的,晚上则是小两口自己做的饭,中间蔡华看了会儿资料, 又来照看了会儿孩子。
吃过晚饭后, 蔡华抱起儿子,对林婷说,“我找老赵聊会儿天去,强强和他闺女也有话聊。”
俩小孩能对着对方咿咿呀呀好半天, 除了他们没人能听懂,林婷也想到了之前看到的这幅情景,不禁失笑。
蔡华抱着儿子问林婷, “你要跟着一块儿吗?”
林婷摇头, 拒绝了, “我和孙秀聊不太来, 还是算了吧,我在屋里刷刷碗、再把强强今天用过的尿布洗出来, 还有好多活儿呢。”
蔡华点点头,抱着儿子离开了。
林婷没有发现,蔡华离开时并没有把门完全的关好,只是虚掩着。
在父子两人离开后,林婷确实如她所言的,把晚饭时用过的碗都刷了出来,又把孩子的尿布洗干净,只是做完这一切后,她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湿呼呼的手,目光不禁被桌上的那沓纸吸引住。
仿佛被蛊惑般,她抬脚,一步步走向书桌。
林婷伸手把那沓纸拿起来,她是识字的,只见纸上写的是「在理论的意识形态上,我们要警惕“修正主义”,开展“反修防修”的斗争……」。
她翻过下一页,「苏联已经背离了社会主义路线形成了新的帝国主义,对外毫不掩饰的奉行大国沙文主义……」。
不等林婷翻到下一页,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别看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只是我的思想教育笔记。”
林婷被吓了一激灵,她猛地看过去,只见蔡华站在门口,眼神很是复杂的看着她。
蔡华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直到刚刚我都还想为你开脱,也许是我误会了,也许是你被人栽赃陷害了。”
林婷拿着手里的这沓纸,只觉无比烫手,磕磕绊绊的想要辩解,“我只是想要帮你收拾一下……”
蔡华语气沉沉,“菜站的那售货员和理发店的崔师傅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供出了你。”
“什么?”林婷错愕,腿一软,向后靠在桌沿上。
蔡华看着她,费解的问,“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帮他们偷资料?要是为了钱的话,我自认我每月的工资并不少。”
林婷还沉浸在震惊中,不敢相信她记忆中良善的菜站吕大哥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供出来,过了半晌后才声音干涩的开口,“60年的那个冬天我是真的感觉要活不下去了,我爹饿死了、我娘在一年前难产死了,我和小颖几乎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是同村的吕嫂悄悄和我讲,说她男人在沈市菜站工作,曾见过我叔叔,让我找村长向上求助,她几乎给我指了条明路,我和小颖才得以来这边投奔叔叔婶子。”
“来这边后,我在菜站买菜时吕大哥时不时会多给我一些,我是后来才知道了他就是吕嫂的对象,有时候会多聊几句,他说起我一个姑娘家迟早还是要嫁人,我叔叔是工程师,认识很多年轻的工程师,工作体面、工资又高,是绝佳的结婚对象了。”
“后来吕大哥和我讲,他有个朋友的儿子在美国读书,知道小颖这种高烧造成的痴傻在那边是可以治好的,只是挺费钱,可能要几千块。”林婷苦笑,“那是我弟弟,照顾他是我的义务,但不是你的,我怎么能用你的工资来给小颖治病呢?”
蔡华静静听着。
林婷继续说,“再之后,吕大哥说我们县现在正在大力搞建设,别的村县在搞万头猪场、大办万鸡山,还有些乡镇大搞发明创造,而我们县上报的项目就是造飞机。”
“飞机是做出来了,支书还受到了上面的表扬,县委的报纸和广播向全县的村镇都广播了飞机造出来的好消息,还派了人来学习视察,可飞机造出来也飞不起来,后来就变成了支书的批评会。”
“吕大哥就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弄来一些资料,帮助县里人改良一下飞机,让它能飞上天,支书说可以花钱向我买。”林婷怯懦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资料是不能外传的,我只是想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不拿核心的资料,而且也是拿给老乡用,也不算外人吧……”
蔡华嘲讽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小心思,“而且你还能拿到一笔钱。”
林婷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她确实收了钱。
蔡华看着被骗得团团转、现在还不明真相的林婷,只觉得悲哀,“菜站那售货员根本不是你的同乡,他妻子应该也是调查林老师的亲人所在而特意潜入村子里的,让你偷的资料也并不是拿回给县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