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平安扣,再加一条被砍断的红穗子。
颜喻这才想起,当时林痕的确从地上抓了把什么。
青玉洗过,恢复无暇,穗子却散了,线头凌乱地躺在手心,重量却压在心头。
“他抢了大人送我的平安扣……”林痕喃喃,掌心收紧,线被砍断,系不成梅花结了。
颜喻无声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林痕,一身脏乱衣裳,发丝混着血泥,有几缕黏在脸上,和青紫痕迹交错着,眸光黯淡,很轻地投在手心,似要落泪,很狼狈。
很让人心疼。
心脏变得酸胀,颜喻讶异于自己的反应,他皱了皱眉:“所以要和江折拼命?”
“嗯。”鼻音很重的一声。
一瞬间的无措闪过,颜喻觉得自己该哄人的,却因不受自己掌控的反应烦躁,冷了声音:“别愣着,赶紧洗澡。”
林痕沉默起身。
湿透的锦袍贴在身上,分外厚重,湿哒哒的不好脱,林痕身上的伤不少,扯到时就疼得厉害,所以动作格外慢。
衣裳退下后,就是颜喻熟悉的躯体。
房中只点了两根蜡烛,很昏暗,青紫瘀痕刺目,颜喻看得清楚,至于瘀痕下的旧疤,模糊,却也狰狞。
颜喻对个身体太熟悉了,记得那些奇怪的伤疤,坑洼崎岖,是血肉被挖去后落下的肉坑,好些年,小些的长出新肉隆起来,大的却没填满,也再也填不满了。
颜喻一边后悔对江折的处理太轻了,一边想起容迟对说的,那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你身上的旧疤是怎么来的?”
颜喻问得突然,声音刚出,林痕浑身的肌肉就紧绷了,下意识的防御姿态,很快,似乎是意识到环境是安全的,又松懈下来。
“我娘弄的。”林痕小声回答。
“为什么?”
“她讨厌我,说不该生我的,我死了就好了……”林痕的声音很空洞,一如他现在的状态,紧绷和松懈都是麻木。
颜喻注意到林痕的回答没有加上发病这个前提,像是默认陆伏烟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又或者,在他的认知中,发疯的陆伏烟才对他展示的恨意才是最真实的。
摊上那样的母亲,也要豁出性命和尊严去救,真够蠢的。
颜喻心中评价了句,没再往下问。
林痕整个人泡进水里,把自己洗干净,因为要涂药,颜喻只允许他穿条亵裤。
淤血得用药酒慢慢揉开,颜喻用了不少时间,才帮林痕处理好,顺便又帮林痕的脑袋包扎了一下。
过程中,林痕一直忍着没痛呼出声,但颜喻看见了他额头渗出的冷汗,以及结束时,长长地喘出的一口发着颤的气。
回到卧房,林痕还魂不守舍的。
颜喻坐在床沿,他就在一旁沉默的站着,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似的。
“平安扣,拿出来。”颜喻突然出声。
林痕愣了瞬,从胸前掏出个帕子,小心展开,送到颜喻面前。
“很重要?”颜喻问。
“嗯,”林痕点头,“很重要。”
“大人是除了我娘,唯一一个希望我平安的人,”他说,“可是我没有护好它,没办法戴了。”
“穗子而已,再系个不就行了。”
“不一样……”林痕坚持。
也是够倔的,颜喻心想。
他原本还奇怪林痕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往江折脸上砸拳头,毕竟这孩子向来沉得住气,现在想想,老实人被逼狠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颜喻叹了口气,从侧间拿了一绺红线回来。
果不其然,林痕眼睛瞬间发亮,目光一直聚焦在他手上,渴望热切。
“当时去山上祈愿时,济源主持送了我一个开过光的平安扣,红线是后来求的,编梅花结只用了一半,这是另一半,拿着吧。”
颜喻把红线递给林痕。
“这下勉强能算一样了吗?”
林痕指腹细细摩挲红线,迟疑了下:“算。”
“梅花结刘伯会编,你要是想学就去找他,让他教你。”
林痕手心紧握,郑重点头。
“行了,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颜喻有些困了。
“今天不做吗?”林痕问。
颜喻扫了眼人,问:“你想?”
林痕顿了顿,点头。
颜喻却说:“不做,我对满是伤的身体没兴趣。”
“不做会难受。”林痕坚持。
颜喻困意消散,声色下沉,看人的眼神也爬上厉色:“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