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醒醒,醒醒!喂!”
在中年男子叫魂似的喋喋不休下,少年终于醒了,他紧合的双眼缓缓撑开,像是婴儿第一次张开双眼打量世界一般。
“这……这里是哪?”少年开口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子面容黝黑,泛着油光,一身绣面长袍似也沾着油渍,扎紧的腰带刚好能勒住他发福的肚子,对于躺在床上的这位神秘少年,他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这里是我家,我哪知道你是谁!”
少年的眉毛拧做一团,接着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猪蹄子在河岸边发现你的,只说这人面生,询问周围住户也答不认识此人,他便把你背回来了。”中年男子摊摊手,“一个崽子就够让人心烦,现在倒好,又给我找一个,哼!”
少年问道:“小猪蹄子……是个人吗?”
中年男子似是想起可恼的事情,怒道:“不是人还能是猪吗?”
少年又问:“我怎么会在河岸边?”
“我怎么会知道你为啥就睡在河岸边上了!”中年男子也一肚子的疑问,“算了,反正也扯不清楚,说吧,你是哪门哪户的?爹娘是谁?说出来我兴许认识。”
少年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爹娘……我爹娘……我……我又是谁?”
裹在少年身上的面纱更神秘了,他何止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在这,爹娘是何许人也,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此他抓耳挠腮,未几,哇哇哭出声来。
“嘿,你这小孩可奇怪,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中年男子大是好奇,甚于面前这个懵懂的三不知。少年哭得更响了,中年男子被吵得心生焦躁,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在你想起来之前,暂时先住下吧,回头我再跟人打听打听。不过咱可说好了,在咱这小店可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在找到你爹娘之前,你须得每日收拾大厅与客房,忙的时候还要给咱当个店小二,晓得不?”
少年只顾一个劲的哭泣,中年男子油脸耷拉下来,袖子一挥大踏步走出门外。少年哭了半晌兀自睡去,脸上的泪迹分过去,少年忽然觉得鼻子痒痒,伸手挠挠,不多时又痒起来,他勉强睁开眼向边上看去,原来也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黑黢黢的手拿着一株狗尾巴草,亮闪闪的眼睛像月牙,嘿嘿发笑。
少年坐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问道:“你是谁?”
只见“月牙”伸臂振袖,两只黑手往头上一抹,顺着发髻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甩开,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若问名讳,不提也罢。”
少年“哦”了一声,开始发呆。
“月牙”指望他追问一下,自己也好铺展,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无趣,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开口,只得接着说道:“不提也罢,提了倒是也行,这个嘛,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整个虎眺崖打听打听,第一高手,拳打西北,枪挑东南,说的便是我了,他们都叫我莫巨侠,你嘛,叫我莫洛就行了。”
少年觉得有趣,道:“你说得太快啦,我没听清楚。”
莫洛见这小子傻乎乎的,还怪憨厚,招人喜爱,嘿嘿笑道:“算啦,叫我洛哥就好啦。”
莫洛坐在床沿,盘起腿,问道:“听大猪蹄子说,这个小傻子啥都不记得,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才不是傻子!”少年倔道,“我现在想不起来,将来总能想起来!”
莫洛拍拍脑袋,嘟囔道:“这小子看着倒也不是那么傻,我须得寻一玩伴,不然每天跟大猪蹄子打交道着实无趣。”
打定主意后,莫洛道:“我给你取名字你看成不成?”
少年道:“()
那可不成,名字要跟人一辈子,怎么能随随便便?”
莫洛道:“也不是就让你一直就叫这个名字啦,你记起来事情的时候,或者找到你爹娘了,就随时扔掉这个名字,你看成不?”
少年听到“爹娘”这两个字,不自禁地尝试着去回忆,奈何一回想便头疼欲裂,只得作罢。
莫洛见他不吭声,便当他同意了。他离开床沿,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这个嘛……名字,身外之物,无所谓名字,名并无意义,有所谓人,人成就名中之字,所谓名字……所谓……嗯……”
少年瞧他眉飞色舞,摇头晃脑,倒也觉得有趣,暂时把烦心事搁在一边。
莫洛似是想到好主意,使劲一拍掌,叫道:“莫起!莫起,如何?”
莫洛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吉利,因为谐音“没落”,每天顶着这个名字就像头上顶着个乌鸦,呱呱乱叫,便想着认这小子做小兄弟,给他叫“起”,一“落”一“起”岂不美哉?
正当莫洛玩起名游戏玩得开心的时候,中年男子在楼下怒吼道:“小猪蹄子,给我滚下来!活干完了吗?”
莫洛心道不妙,向少年叮嘱道:“答应我,就叫莫起。”匆匆说罢,脚底抹油,“嗖”就溜走了。
少年对莫洛印象还不错,是个有趣的家伙,比那个黑脸中年人要强得多,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陌生的人,这里是陌生的地方,没有感情,没有依靠,就连窗口吹来的风,都给他空虚失落的感觉,他喃喃道:“莫起,莫起……那个少年刚刚提到‘虎眺崖",难道就是这里吗?奇怪的名字……”
太阳悄悄落山,黑夜弥漫开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稀少,最后一位客人走后,中年男子拉上门栓,扯开嗓门喊道:“开饭!”
原来这面泛油光的中年人正是店里的掌柜,除去一步做三步赶来的莫洛,还有一位没照过面,正是店里的厨子,他正端着热腾腾的汤饭笑着走来。
“小鬼,怎么样,好些了吗?”厨子把饭稳稳放在桌上,问道。
少年道:“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但肯定不叫小鬼。”
厨子哈哈一笑:“嘿,我瞅你就像个小倔驴,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瞧瞧,跟这边这位一个德行。”说着拍拍正狼吞虎咽的莫洛,笑道,“可不就是亲兄弟吗?”
莫洛埋头苦吃,同时不忘抱怨一句:“怎么最近菜里的肉越来越少了?”
掌柜见莫洛贪吃的模样,加之最近生意惨淡,登时火冒三丈,一把夺过莫洛的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莫洛则怒目相向,摆出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子。
少年初来乍到,难以融入他们之中,没有就坐,呆呆地立在一旁。
掌柜没好气道:“愣着作甚,吃啊!”
少年不为所动,虽是失了记忆,可与生俱来的性子告诉他,嗟来之食不可吃。厨子则笑嘻嘻地拉少年在旁边坐下,嘘寒问暖打听来历,少年对他有些好感,只是自己对这一切一概不知,无从作答,只得讷讷地低下头。
厨子道:“无名无姓,无家可归,娃娃倒也可怜,不如先在此处住下,我们先替你打听消息,等以后再做打算。”
少年心中感激,向厨子笑笑,厨子也报以笑容,示意他快些吃饭。少年刚要动筷,忽然想起莫洛的话,问道:“这里是叫虎眺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