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韦这时候也急了,大声道:“大哥,你怎么能由着她胡闹呢?郑耀先、郑耀先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重庆,去找人。”
“不许去”方孟敖厉声喝道,接着把雪茄往水晶烟灰缸里重重一撵,站起来道:“孟韦,咱们说清楚吧,你,我,还有他,都没资格打扰今天孟荧的幸福。只有我们欠她的。”
“幸福?”方步亭简直觉得滑天下之大稽,“我虽然不屑于和那帮特务为伍,但鬼子六什么名声谁不知道?满手血债的人没准哪天就横尸街头了,这样的人能给你妹妹幸福。孟荧年纪小,一时把恩情当爱情,你就应该把他绑回来。她欠的我可以还。别说保密局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就是戴笠还活着,大不了我豁出老脸,去求司徒雷登,求马歇尔,总能叫他们罢手的放你妹妹自由。可是你,你竟然帮着她胡闹。你气死我了。”
方孟敖目光一闪,他最是知道老头子,虽然不如何家伯伯清高,但也不是个没脸皮的官僚,反而是极为爱面子的,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还当真有些意外。但是,“父亲之爱女,当真用心良苦。但可惜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了。这样说吧。她和我们同在山城三年,父亲您时任中央银行重庆分行行长,她如果有意相认,会等()
到被戴笠挟持之后才不得找我们脱身吗?”
孟韦毕竟是跟着哥哥在外滩上干过苦力,知道那时的民生是何其艰苦和残忍,加上他情感又是最为细腻,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试探着问道:“孟荧,吃了很多苦吧?”
“是的,孟韦,跟她一比。我们都算是在蜜水里泡着。”方孟敖说完,巡视了一圈,关好门窗,对方步亭说。“关掉屋里的录音设备,不然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方步亭债多了不愁,今天如此大的冲击实在已经不指望儿子对他恭敬了,看他如此神情,也怕当真害了女儿,取出设备一一关死,看得孟韦一阵发怔,他是真没想到老爹在自己家里也玩这一手。
孟敖既然能开飞机,对这些洋机械自然熟悉地很,知道老父未耍花招,深叹了口气,说:“当年孟荧在三中被炸中心肺,本来必死无疑,万幸有一个意大利籍贯的医生机缘之下救了她,虽然当时药品稀缺动荡不安,好歹命是保住了。孟荧在生死边缘挣扎了近一年,好不容易能下地了。但不幸再次发生,她的教父——就是那名医生被污蔑是意/共而被处决,孟荧被日本治安队缉捕,几番受刑,差点死了。结果,她命大挺了过来,后来竟然被带到一处干净明亮的大院里,和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和服、学日语、练习能剧和茶道花道。”
方步亭脸色骤变,怒喝:“你不要说了。”说罢竟然还站不稳,用手辅助了皮椅,很是狼狈,显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方孟敖却不理他,点燃一根雪茄,想想又掐灭了,他缓缓说:“慰安妇一词,是什么意思?我说了都觉得可恨,可是像孟荧这样的大家闺秀长得又清丽可人,是汪伪政府专门为日军将级以上军官准备的。1941年,那群疯子在上海举办酒会庆祝珍珠港“大捷”,妹妹被打扮好去献艺,而她当年已经十四岁了,会发生什么我说不出口。但我记得她和我说起这一段事时,那种眼神……她说,当时内衣里已经藏了碎玻璃,准备至少刺瞎个日本鬼子再上路。就是在这样绝望的时候,郑耀先恰巧来执行锄女干任务,遇到了孟荧,救她出了魔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伴着她救了她的人,是我们眼里沾满鲜血的郑耀先。不然,我们的女儿、妹妹,会经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