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是一个泥坑,我们得站在高地上——巴尔扎克。
社会是一个大染缸,把我们的单纯染成五颜六色;社会又是大熔炉,会让我们提炼成真金......
就在我们热议电视中英超的曼城和皇马的比赛、并说今天曼城会赢时,突然一个女孩唱着反调在我们中间坐了下来。
我正在惊奇这女孩怎么和我们毫不相识,居然大模大样地就在我和老冯之间坐了下来时,老冯则似乎司空见惯,随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啤酒,这时一旁的小曹马上接了过去,开了瓶盖,讨好似地给女孩递了过去。
女孩也不客气,向大家抛了一个媚眼,然后举起酒瓶说道:“各位大哥,来,干一杯!”
大家听了女孩的建议,就一起举起酒瓶干了起来。
干完了,女孩随意地把一只左手臂搭上了老冯的肩膀,右手又举起酒瓶仰面喝了一大口,同时吟了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应该说这女孩的眼光很厉害,因为她一眼就看出了老冯是我们这群人中领头的,所以一来就坐在了老冯的身边,还主动和老冯亲近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像这样的陪酒女郎在当时的上海酒吧是一个很普遍的存在,她们的职业就是有偿陪酒,陪酒过程中,你可以和她打情骂俏,包括你可以对她隐晦地暗中动动手脚,甚至亲个脸颊什么的——只要对方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也是可以的,但不能太过分,更不能去触碰她们的敏感部位。
另一方面,在当时的上海酒吧,留学生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文化素质高,又有着留学的经历,因此见识也广,更重要的是出手阔绰,你想:赚美元的和赚人民币的会是一样的么?!
当时回国创业的留学生中,带个十几万美元回来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如果换成人民币,那就是¥多万呢!要知道那时中国的城镇人均工资才¥元/月!
因此这女孩想必暗中在一旁已经听我们的谈话很久了,现在找了个机会和我们搭讪起来。
“嘿,还会吟诗作对啊?来,干一个!”小蒋是我们中最年轻的,因此荷尔蒙比较旺盛,见来了个美女,自然不肯放过,就拿起酒瓶和女孩对喝起来。
想不到女孩的酒量不小,只见她毫不畏惧地拿起酒瓶和小蒋干了一个,然后一抹嘴,说:“怎么?看不起人那?”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女孩说着又吟了起来。
我一听,不觉吃了一惊,因为刚才女孩吟的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是李白的名句,大家都知道,因此没什么稀奇,但现在这女孩吟却是罗隐的一首诗,意思是今天有酒就痛快畅饮,喝个酩酊大醉,明天有忧虑就等明天再烦愁,这首诗用在当前的酒吧中倒也应景。
罗隐原名横,字昭谏,新城人,是一个唐代诗人,但并不是很有名,知道的人很少,我是因为从小喜欢文学,才知道的,而这女孩居然也知道!
于是我好奇地问女孩道:“这是一首唐代诗人罗隐的诗,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见我这么问,似乎也有点吃惊,因为她没想到在座的人里面居然也有人知道这诗的出处,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我们应该都是一群理工男才对。
于是女孩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带有炫耀但又有种遇上知己的口吻说道:“我是华师大中文系毕业的。”
女孩的话再次让我晕倒——这女孩居然是华师大毕业的!
回想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大学生都是坐在宝塔尖上的,即使像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这样的非正规大学,还是专科的,录取比例也达到了:,想不到二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大学生居然做起了酒吧里的陪酒女郎()
!
就在我感慨万千的时候,想不到女孩的右手臂悄悄地搭上了我的左肩,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但出于礼貌,我没有去摆脱她的手臂,因为这会让女孩很没面子的。
实际上,即使我摆脱了她的手臂,也没什么,因为她不就是一个酒吧里的陪酒女郎么?!但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把她当做一个人来尊重。
“我们来赌诗怎么样?”女孩见我对她的暧昧动作没有拒绝,竟然得寸进尺地说要和我赌诗。
“赌诗?”我听女孩说和我赌诗,不知道怎么个赌法,就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赌我说一句诗,如果你猜对是谁的诗,我就喝口酒,接下来你来说一句诗,如果我猜对了是谁的诗,那你就喝一口酒!”女孩媚笑着看着我,嗲声嗲气地说道。
我一向自恃自己的文学水平在同代人中不说是出类拔萃吧,但真要超过我的人也确实不多,加上我的个性就是不服输,从小就喜欢接受挑战,因此一听女孩要如此和我赌诗,不免激发了我的好胜心,于是就看着女孩豪气地说道:“好,一言为定!”
“你先出诗吧,刚才那句算是我出的。”女孩说着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意思是刚才那一句被我猜对了,算她输。
我见女孩虽然是个陪酒女郎,倒也有几分古代文人的豪气,于是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找一句冷门的诗句来难一难女孩,可以叫她知难而退。
然而,我虽然喜欢记各种各样的名人名句,但基本都是和励志人生有关的,因此要找出一句冷僻的诗句来还真不容易,最后好不容易找出两句诗:“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虽然很有名,且很多人都听说过,但作者陈著却不是很有名,或者说根本没有名气,知道的人甚少。
陈著是南宋人,父亲陈德刚,宋理宗时任工部尚书,按照现在来说,陈著算是典型的官二代,自己则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基本不为后人知道。
因此我博女孩即使听过这两句诗,也未必知道作者是谁!
不过,我找出这两句诗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想暗中提醒女孩:你现在做酒吧女郎虽然收入不菲,但红颜易逝,过几年年龄上去了,你又怎么办?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因为花儿虽然有重新开放的一天,但人的青春却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念完后,正在得意,想不到女孩听我念了这两句,哈哈大笑,说:“这两句诗?你是纯心要输给我还是怎么地?这两句诗在我‘大二"的时候老师就给我们解读过了,作者是南宋的陈著...”
女孩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她的右手臂也从我的肩头悄然滑落,只见她黯然地拿起酒瓶闷闷地喝了一口。
我见女孩这份神态,后悔起来,因为我知道一定是我的这两句诗触到了女孩的伤心处,不是吗?女孩虽然每天花天酒地地在酒吧做陪酒女郎,但她肯定也想过这样的日子是很快就会到头的——因为年龄不饶人!
所以她一开始听了我的这两句诗,因为她知道作者是谁,她感到她赢了这一局,自然是高兴,但马上意识到我出这两句诗的背后还另有一层意识,而这正是她内心深处的痛处,于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变成了去喝闷酒。
于是我用包含歉意的口吻轻声对女孩说道:“对不起,我出了这么两句诗,是我输了,但不是我有意的。”
我说着拿起桌上的酒瓶喝了一大口。
女孩听我这么说,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惊奇地发现,她的眼神中居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做作的轻佻,而是变成了一个清纯少女在无奈之下所显示出来的那种无助的眼神。
我不禁开始有点同情女孩起来,虽()
然她做酒吧的陪酒女郎,不是一个什么光彩的职业,但这也只是不同的人在对抗命运重压下在“逃避”和“抗争”这架人生的天平上所做出的一个并非完全得已的不同选择而已......
就在我暗暗为女孩可惜时,电视机里又传来了一阵欢呼声,这欢呼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一看,原来是曼城刚才又有一个凌厉的攻势,只可惜球打在了门楣上,飞了出去。
“看!我说曼城今天会赢!”小蒋一面鼓掌一面兴奋地对女孩说道,因为刚才女孩说曼城今天会输,因此作为曼城球迷的小贾很不服气。
女孩听小蒋这么说,仿佛又变了个人,回到了之前那副轻佻的神态,说:“我说会输!要不咱们赌一下?”
小蒋是曼城的球迷,最听不得有人说曼城会输,特别听到女孩挑衅似地问他敢不敢赌一下,这下脸上挂不住了,于是就把手中的酒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说:“赌就赌!”
说着,小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元的人民币,冲着柜台叫道:“老板娘,给我下¥元的注,赌曼城今天会赢!”
小蒋说完,看了一眼女孩,意思是:“你呢?”
想不到女孩一昂头,傲气地笑着说:“好!我们就赌一把,如果今天曼城赢了,我就让你亲一下我的脸颊。”
大家一听,竟然有这样的赌法,一个赌钱,一个赌亲脸,于是都鼓掌起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