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没有想到自己辞职的那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那是蛙人带着消忆器来到静安警察署刑事课对着每一位刑警按下开关键的一个星期之后。
刑事课的同仁们都彻头彻尾地忘记了自己脑海里关于碎木机藤野、诡异出租车、熊田信彦的诸多往事,顺理成章地活在了一个从来没有怪诞存在过的世界里,唯一有些和过去不大一样的是——
近期发生的杀人案件略微有些频繁,很多案件的关键证据缺失,已经难以找到凶手;
铁男、直树、英朗、植野、良三等好几位同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辞职了,又渐渐失去了联络。据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人遇到意外事件离开了人世;
安井汰斗的女儿安井晴香被一个叫作出口蛍的连环杀人魔杀害了,安井汰斗誓言要找到凶手,但凶手却似沉入了大海。
刑事课的同仁们似乎更加忙碌了,却也像这个国家和社会里的其他被消除记忆的成员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而然适应下来。
唯有安达惴惴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些不大对劲,那种感觉难受至极,仿佛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忘记了生命之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顾醒君,”
安达不止一次地和顾醒说道:“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安达问这话的时候,顾醒多是在翻看出口蛍的案卷,然后头也不抬地回道:“那一定是错觉。”
“绝不会错,我肯定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
安达猛地一敲桌子,“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长什么模样。”
顾醒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你能理解我的这种感觉吧?”
安达看着顾醒的眼神,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些特别的意味,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女人就在我的身边,或者我身边人的身边,我一度经常见到她,她超级漂亮,超级有能力,超级强大,超级有品位,超级有内涵,超级有故事……总之,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种女人。”
“e…”顾醒点了点头。
“你相信我的,对吧,”安达握住了顾醒的手,“顾醒君?”
“你觉得你所描述的这种超级女人,”
顾醒从安达钳子一般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会爱上一个至今还在租房、月薪少得可怜、个头低于平均线、模样不怎么英俊、整天早出晚归的……普通警……呃,呃……快把手拿开……我要……要窒息了……”
“混蛋!”安达怒道:“你还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啊,我可是一个失去了爱到骨髓里的爱人的可怜人啊。”
那段时间里,安达每天晚上都能梦见那个他爱到骨髓里的女人。
但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一层薄雾笼罩在女人的脸上,像蒙了一层神秘面纱。
安达只能从女人窈窕的身材、高冷的气质、矫健的身手中,苦苦回忆自己曾今拥有、如今痛失的挚爱和美好。
安达也曾仔细观察自己身边接触过的女人,或者是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女人,试图从中找挚爱的影子,却发现她们或漂亮,或可爱,或成熟妖艳,却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那样的超级魅力。
于是他经常深夜醉酒来到顾醒家里,唠唠叨叨叙述自己的不安、失落和痛苦,向顾醒描述他在梦中看到的深爱的女人的模样。
安达总是描述的非常细致,内容则全都是女人的气质、感觉、涵养、身条……每每描述到面部容貌的时候,他一定会陷入词穷的沉默当中。
()
这一天,安达再次把重复过无数次的描述停止在了他一直会停止的老地方,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讲下去太没意思了,
“算了,”
他打了个酒嗝,“我回去睡觉了,说不准今天在梦里面就能看见她的脸。”
“太晚了,在我这里睡吧。”
顾醒说这话时,左手边坐着早惠,右手坐着熊田信彦,两个怪诞满脸困倦的表情……安达的叙述实在太让人犯困了。
“开,开玩笑,”
安达直摆手,“你忘了吗?上次我在你家睡过的,在这里睡觉的时候我压根不会做梦,真是怪事……不做梦的话,我怎么才能见到那位‘小姐?不成不成。”
安达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
顾醒不大放心让他独自离去,便安排喜多英二郎伪装成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把他拉上了出租车,又让熊田信彦坐在了副驾驶一路保驾护航。
在抵达租房附近下车之后,往自家租房的地方行走的路上,安达还是出事了——
秋刀鱼正在调查的怪诞雕塑不知为何锁定了这个可怜的、执着认为自己失去了挚爱的男人。
它伪装成了安达公寓前广场上的断臂雕像。
当安达经过广场时,并未曾注意到雕像的古怪。
等他走过雕像之后,才隐隐察觉到一股充满压迫感的气息笼罩着自己。
安达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发现刚才经过的雕像莫名的靠近了一点点。
他立时醒了酒,注视着雕像:
那是一个断臂的天使雕像,摆放在广场中央的喷泉里,路灯昏沉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脸上的微笑生动而活泼,当安达注视她的时候,她的断臂重生,并张开怀抱,让人不由地很想投进她的怀中。
很不可思议的是,不论安达从哪个角度观察雕塑,雕塑的目光始终都炯炯注视着他。
安达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背后一阵阵发凉,决定在自己彻底被雕塑征服之前,鼓足勇气行动起来……他转身朝着公寓大门匆匆走去。
走了没有几步路,当他再次回看刚才雕像伫立的位置时,雕像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脑袋不由地再次回望。
这时,雕塑又出现了,比起之前,更加靠近了一点点。
该死。安达嘴里嘟囔着。
在公寓前的广场上挣扎了一会儿,雕塑距离他已只有咫尺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