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淮安府。
虽然已至深夜,但漕运总督衙门里依旧灯光通明。
忙碌了一天的李养正没有丝毫倦意,仍然在一丝不苟的调阅着这段时间的奏报。
前些天,天子属意辽东再次掀起战端,大战所需的一部分粮草便是经过南直隶走的漕运的路子,运抵京师,进而运往辽东。
李养正自知处境尴尬,因为不敢有一丝懈怠,事必躬亲,即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也要亲自过问,务必将差事办得漂亮。
如今大战虽然已经结束,但仍有许多善后工作等着他去核对。别的不说,单是数万押送粮草的漕兵俸禄便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自家人知自家事。
那些漕兵与其说是兵,更不如说是有着一层官身的苦力..
在开国之初,这些漕兵与遍布天下的卫所兵一般,都是拥有田地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漕兵们便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毕竟他们常年在外行船,如何有时间照料家中的那几亩薄田。
纵然当时有些人家中可能有兄弟帮忙照料,可是两百余年时间下来,几乎没有人能够留下土地,只能靠着在码头卖卖苦力,聊以为生。
若是在之前,仅需一纸调令,便可调动数万漕兵,为朝廷效力。但是这些漕兵非但没有丝毫报酬,反而还要他们自备干粮。
因此每次漕运,总会有些漕兵不堪重负,一逃了之。
而李养正代行漕运总督之职,他自然知晓朝廷是有拨给淮安府银两,以作漕兵粮饷之用。只是每次都被上下官吏,层层贪墨,没有到了最下面的漕兵手中而已。
至今李养正仍记得他在兖州府见驾的时候,天子那和善的面容,以及那一句令得他心神巨震的:朕信你。
既然他承蒙天子信重,仍然总督漕运,那么他便要做出一些成绩来,以报皇恩。
当今天子最重民生,故而李养正便打算亲自过问漕兵粮饷一事,务必将这次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尽数发放到漕兵手中。
毕竟这淮河两岸的漕兵们着实过的有些惨了...
他还记得当日他兴致勃勃的站在河边,督促押运粮草的时候,发现的那令他有些愕然的一幕。
那些在烈阳之下,含着响亮口号的汉子们大多数都是黢黑精瘦并衣衫褴褛之人。饶是寒意已经袭来,但是他们依然依然没有多余衣物加身。
倘若不是那些人行事游刃有余,并令行禁止。李养正甚至会怀疑眼前的这群人乃是从陕北逃难而来的流民...
端的是太惨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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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京城有令到。
一道有些突兀的声音,径直打断了正在思考的李养正,使其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何事这么慌张?没看本官正在办公吗。
李养正的眉头微皱,有些不满的盯着眼前的管家。
什么时候不能等他处理完了公事再说。
听到自家老爷的诘问,管家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自从自家老爷从兖州府见驾,并回到淮安之后,老爷便犹如换了性子一般。
常常处理公务到深夜暂且不算,就连身上的威势也越来越重了,全然不复早些年那般随和的样子。
老爷,是京城来的,走的是锦衣卫的路子..
管家简单的一句话,令得李养正面色大变,脸上的些许不耐也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