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急急道:“如何不能?你爹也是——”
“我知道!”元春断然截口:“爹也是国公的嫡亲血脉,只是娘……爹终究只是次子啊!”
王夫人便又是一噎,但没等她想好反驳的话,元春已再次开口了:“娘,大伯便是再不成器,终究也没有大过,而且身为嫡长却遵母命住在旧花园里,将正院让给了弟弟,这怎么也算得上是兄友和子孝了,这样的大伯……母亲打算用什么理由将他的爵位夺了?”
王夫人再次哽住,想了一想又看看元春的神色终是试探道:“你大伯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便是他那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你和珠儿这般的人品,还担心抢不过那两个……”
注意到元春的神色,她终究是将那句废物咽了下去。
但即使是没有出口,元春又如何不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登时那对柳叶般的眉毛便竖起来了:“娘也知道我和珠哥哥是要去拼个出身的,娘且告诉我,若是被人参上一本‘不敬长伯祸乱嫡长",我们还能有出身吗?”
王夫人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其实元春的话她并没有完全的听懂,但是她听的认真听得努力,便是只分的明白,剩下的揣摩揣摩也能够猜测个大概出来,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既然他们要拼出身还不要国公爵位这个高高平台,但是元春的那句‘参上一本"她还是听懂了——参上一本通常指大臣给皇帝上折子,而既然能够写进折子里,那便必然不是小事。
当即她便倒抽了一口凉气:“真……这么严重?”
“是,”元春严肃的点点头:“娘亲别不信我,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而大伯既嫡又长,再是稳当不过了……别的不说,便是太子,不也是嫡长吗?”
这个理由彻底的将王夫人说服了,当然,王夫人之所以被说服并不是因为那句‘所谓",而是因为元春将太子拿来举例子了,太子可是王夫人和贾母心心念念要抱上的大粗腿,王夫人会希望这条腿靠不住吗?
只是到底还是有一点不甘的:“那你和珠儿……?”
“我们这样就很好!”元春的话语颇有些斩钉截铁的味道:“便不是嫡长,我终究是国公府里出去的,任谁也不敢小看了我去!而珠哥哥更是不必说,都说男儿在世自当顶天立地!娘不是说爹爹时常哀叹自己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吗?珠哥哥现下里苦读不就是为了博一个正经的进士身份吗?我们便是帮不了他,也断断不能拖他后腿。科举之人最重名声,若是被人知道他家中试图混淆嫡长,那珠哥哥便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若说元春是王夫人捧在手心的娇女,那贾珠就是王夫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元春此时不但说自己,连贾珠也一并囊括了进来,由不得王夫人不谨慎,当下就不断的在心中来回磋磨着元春的说法,必要将它们一字字磨成灰,再一口一口的吞咽了,然后细细咀嚼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了才抬起头看着元春:“我的儿,你放心,娘便是再蠢笨,也定然不会拖你的后腿!”
她说的认真,元春也听的认真,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王夫人的脸色,见确实没有任何敷衍之色,这才放了心:“娘也别怪我话儿重了些,有些话说的重了总比事后找补要好。”
王夫人又是一笑,果真没有什么计较之()
色——和元春之间她又怎么会计较呢?
只是这心一放下来,便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小选之事:“但是元丫头,若是有国公嫡女的身份,你便不用去做那伺候人的奴才了。”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但是元春却是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娘怎么又说这个了,便是有国公嫡女的身份又如何?太子已有正妃了,便是再怎么挣命,也不过挣个良娣罢了。”
这话不由得使得王夫人越加的灰心,哀哀的叹息了一声,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元春见她这样,也只能强做精神笑了一笑:“娘又何必如此,便只是侧室也不是没有后福的……”
因终是未嫁的姑娘,因此这话便越说越细,只王夫人坐的近,又如何听不清?当即眼睛便亮了起来:“我儿说的是,太子妃……可没有嫡子呢……”
元春当即便涨红了一张脸,揉着手里的帕子却是再也不肯说话了。
王夫人却满足了起来,她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元春,越是打量越是满意。
元春被王夫人的目光看得脸颊绯红,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娘可要留在这里用饭?”
王夫人恍然,扭头一看窗外,天空已是一片鸦色了,只是屋里燃了火烛,这才不查。
但现下既然注意到了,王夫人便站起了身子:“不了,我再去看看珠儿,明年便要考童生试了,他这些日子越发的刻苦,我真怕他的身子受不住。”
于是元春也站起来,叹道:“哥哥就是太较真了些,凭他的学问,又被父亲压了这么些年,难道还考不中一个秀才吗?”
这话说得王夫人也是一声叹息,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左右都不好苛责了去,只好握着元春的手再絮絮念叨了一回,这才带着周瑞家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