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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皇后松开小宫女的胳膊,不耐的挥挥手,小宫女会意,敛膝一礼便带着身后的一众从人退了下去。
坤宁宫本就宫室朗阔,此时为了三皇子的婚事众人皆在正殿忙碌,因此侧殿便愈发显得寂静一些,阳光透过银红的软烟罗照进屋里来,在空气中沉浮出一种昏沉而暧昧的氛围。
“如何?”皇后一面轻声询问一面冲着恪昔姑姑伸出手,纯金的甲套在室内有些暗淡,但镶嵌的红宝石依旧剔透,隐隐显出一种血腥的美感来。
恪昔连忙上前几步,伸出右臂将韦后的手往自己的臂膀上轻轻一覆,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再无任何遗漏之处,只是娘娘……您真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作甚?”韦后轻嗤一声,搭着恪昔的手在屋子里缓缓的踱了几步:“你我也是相交多年了,你可看我什么时候犹豫过?”
“……”恪昔沉默了一下:“只是今日……今日到底是……”
“是钰儿的新婚之喜。”韦后抢过话头:“怎么?恪昔,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已经老到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吗?”
“奴婢怎敢?”恪昔慌乱的接了一句:“只是娘娘,在三皇子的大婚之日发生这种事情……这是……这是……”
“是大不吉!”韦后的话语很决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字一顿:“可是恪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在钰儿的婚事上发生这样大不吉的事情,皇上会怎么想?”
恪昔姑姑沉静了下来,将左手轻轻的覆盖在韦皇后的手上,而韦后没有在意恪昔这一点小小的放肆,她正轻声的笑着:“此次钰儿大婚,不独我,便是陛下也在意的紧,光是日子便来来回回的让钦天监推算了多少遍?前些日子总是阴雨,陛下为此差点革了监正的职!”
“还不是为了娘娘?”恪昔也微微的翘起了嘴角:“这么多年了,陛下对娘娘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
“呵,”韦皇后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嗤笑:“没变过?这些年看着他一个宫一个宫的进新人,看着他一个殿一个殿的睡过去……恪昔,这叫对我的心意没变过?”
“那些小蹄子!”恪昔唾弃了一声:“不过仗着几分年轻罢了,怎么比的上娘娘在陛下心里的体面?”
皇后意味不明的督了恪昔一眼;“……我曾经也不过是这些小蹄子中的一个罢了,要说体面,真正体面的那位现在可是在皇陵里躺着呢。”
“她怎么能和娘娘比?”恪昔急急道:“她不过就是仗着她老子的势罢了,便是占着那个位置,又何尝得到过陛下半点的宠爱?娘娘何必将自己和她比,没得落了自己的身份。”
“有没有宠爱不要紧,”皇后摇摇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便是没有宠爱又如何?终究还是叫她生下了嫡长子!呵……多狠的女人啊,程铮和老二程镮只差半日的功夫,可就是这半日的差距,却让程铮牢牢占住了嫡长的位子。”
恪昔呸了一声:“便是会算计又有什么用?终究还不是把自己的命算计没了?”
皇后拍拍恪昔的手:“不,你错了,在这四方的天地里可不就要算计?算恩宠,算名分,算子女……昔日我不懂,但若今日我还不懂,可就得搭进命了。”
恪昔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最终也只能重复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相信的话语:“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嗯,有。”韦皇后敷衍道:“但到了今日,光他心里有我有什么用?只有等钰儿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我才能瞑目。”
恪昔再一次的沉默了,她小心的睨视了一下韦后的神色,如此挣扎几番后终是忍不住:“娘娘的心愿自是能够达成的,只是婢子仍是不解,娘娘为()
何一定要在今日……?这样的事情究竟太过晦气,娘娘就不怕冲撞了三皇子吗?”
“怕!怎么不怕?!”只是韦皇后的目光仍然是坚定的:“可这种事这皇城里还少了吗?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而且这事儿是我做下的,若是她想要报仇,那尽管冲着我来!”
“娘娘轻些声。”恪昔轻轻的抚了抚韦皇后的背脊,安慰道:“娘娘可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动辄有神明护身,且不用担心这些冤孽小鬼。”
韦皇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自嘲道:“什么天下之母?不过是个继母罢了。”
“娘娘何必说这些!”恪昔一面轻抚着韦皇后的手臂一面低声絮语:“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福气?福气。”韦皇后抬头看着坤宁宫高大的横梁:“可这福气也不是那么好来的!只要程铮在一日,我便一日合不上眼睛!”
“呸呸呸!”恪昔有些气恼了:“娘娘何必为了他生气?待过了今日,这宫里便再没什么太子程铮了。”
“是啊!”韦皇后的笑声里终于带着一点子真心实意的快慰了:“那程镮就是一个废物!待没有了程镮,这皇宫……不,这天下又有谁能与我儿相争?”
恪昔也微笑起来:“……只是到底苦了三皇子。”
“无妨。”韦皇后沉声道:“他到底是我生的,会明白我的苦心的……恪昔,你要记住,在这宫里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势是真的!”